翌日巳初(9点),秦鸣鹤堪堪想来,只记得昨日四人拜盟,至于后面的却是有些记不起来,只记得四人得喝了几坛子酒,做了几首酸诗。
秦鸣鹤出了厢房,瞧见秦二壮在房外左右踱步,不由问道,“爹,你在干吗?”
秦二壮见秦鸣鹤醒转出门,有些急切道,“你今日还不快抄写文章?”
噢,秦鸣鹤也不和他分辩孙清昨日值考,今日未必有空,当下应是,洗漱过后,吃了点早食就开始默写昨日考卷。
等他抄完出房,正巧碰见孙妙妍几人,三人都是一身士子扮相,只不过孙妙妍头上用的是玉簪,而其他二人用的是秀才巾。
“四弟”,孙妙妍笑着指了指他手中的卷纸道,“今日这是要去寻教谕?”
秦鸣鹤点点头,“让教谕指点一番,免得心里无底”,又是笑道,“几位兄长这是要去游玩?”
几人点头,郑德崇道,“反正咱们要先去黑虎庙,不如一起就是”,其他两人也是点头,四人便出了小院,直奔考院而去。
等到了考院,值守门子直言各县教谕都已回到客栈去了,如今内院只有宗师并府学教授在。
秦鸣鹤和几人作别,再去客栈寻找孙清。
秦鸣鹤溜溜达达从守道门四牌坊处到了布政司衙门前街,左传沿道向西,一路上左右观望。
街道两侧多是书铺,又有几处门首皆缚彩楼欢门的酒楼,或是名曰“八仙惠客”,或是名曰,“紫气东来”。
越步迈过,则有几间酒铺,做的是小买卖,招揽的也是寻常贩夫走卒,食材算不得精贵,寻常做法,秦鸣鹤打眼细看,多半是些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精贵些的便是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
秦鸣鹤不过是驻足多看几眼,便有一媚眼妇人婷婷袅袅缓步上前,穿一件红通袖衫儿,加了一件天罗半臂,白绫顾绣连裙,底下又着单叉的月白秋罗裤,白花膝裤,绾着危髻。
未语先笑几声,唬的秦鸣鹤连连倒退,妇人见状更是大乐,“原是个童子鸡”,说着话,举起红帕子又掩嘴偷笑,眉梢眼角竟是柔情媚态,眼神如丝。
秦鸣鹤又退一步,转身便走,后面的妇人慌忙叫了一声,“小相公且慢走,等等奴”,声音渐远。
秦鸣鹤最后是小跑几步,再回头只见的茫茫人头,哪里还有妇人的影子,不由抚了几下胸口,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有道是,富则入而润,穷则观而勤,直则避而遁。
秦鸣鹤再往西走也就不敢停脚,只是闷头赶路,正行走间,一个少年兜头撞了他一个满怀。
秦鸣鹤差点摔倒,拢住少年一看,见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穿的却是通身富贵,外罩石青洒金线纱袍,内穿暗色五彩飞鱼,脚下蹬的是一双牛皮小靴。
两人瞪了一会,秦鸣鹤赶紧把少年扒拉开,少年慌得抱住秦鸣鹤的手臂,“哥哥救我,有歹人抓我”。
“呵呵”,秦鸣鹤看着少年低笑两声,这戏码常见啊,四顾几眼看见几个下人打扮正在到处找人。
“你家郎君在这里”,秦鸣鹤任由少年抱住他的胳膊,举另一手高喊一声,少年幽怨的看了秦鸣鹤一眼,撒手想跑。
秦鸣鹤能任他跑了,一把薅住少年的领子,“这是怎么了?看是见了哥哥不是欢喜的紧吗?”
少年怒目而视,挣扎一番也没脱身,只得任秦鸣鹤薅住,秦鸣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按理说不应该恐吓威胁一番吗?
“多谢这位小官人”,一个老仆近前施礼,“家中三公子走的急,冲撞了小官人,也亏得小官人施以援手”,说罢招呼几个小厮要来带回少年郎。
“滚开,都滚开”,少年郎又来了劲,双脚不停踢向小厮,“若是我大兄在此,定是砍了你的狗头”。
秦鸣鹤一看小厮几人面带阴狠,再一听这少年郎焦急破音,甚而有些惧意,忙是改薅为圈,左手将少年郎拥到身后,右袖导出短棍,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劫掠民男,尔等可知何罪?”
秦鸣鹤少时杀过恶贼,身上自然崩出一股凶气,几个小厮见他面色狠厉,有些软脚,后退几步,旁边人听说有人抢孩子,都是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指着老仆开骂,更有甚者,挽了袖子要上。
大明刑律有规,“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皆杖一百,流三千里......因而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那老仆并不慌张,从袖中掏出一面铜牌,上写“御赦武定侯府”,老仆举着铜牌左右一转,沉声道,“侯府自家中事,尔等小民切勿惹祸上身”。
众人一听,纷纷住脚,又后退几步,历来这些勋贵宗亲不讨人喜欢,既然是侯府家事,众人也不想掺和。
秦鸣鹤暗自凝眉,他历来小心,怎么今日竟是掺和进了大户人家的家事里去了,有心撒手,不过看这老仆架势,估计够呛。
果然,老仆取出铜牌后,脸色突地变得阴鸷起来,“仆劝这位小哥,还是置身事外的好,免得血溅三尺”。
既然抽身不得,秦鸣鹤只得扮作高人,轻蔑一笑道,“不过是个贱仆,逞的什么威风?”说着手指铜牌道,“你要是再敢招摇,我抓你去布政使司衙门”。
老仆一愣,又是上下看了秦鸣鹤一眼,穿着普通,无非眼神犀利,当下轻笑几声,“仆也想着去报官,告你掳掠侯府公子”,说着指挥小厮将秦鸣鹤围了起来。
“哈哈哈”,秦鸣鹤大笑几声,“瞎了眼的贱婢,莫要逼我揭穿侯府之事,你若是再敢有异动,我定让人去按察司揭你虚借一事”。
老仆一愣,见秦鸣鹤似是胸有成竹,思索片刻后,上前悄声道,“不知贵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相问?”秦鸣鹤眼神鄙夷,猛地啐了一口,细声道,“许老夫人两奏而不得,郭族再奏仍不定,你一卑贱之人居然敢招摇撞骗?区区指挥佥事,带俸闲住,莫不是以为府城没人识得?”
秦鸣鹤这话一说,惊得老仆脸色煞白,连退几步,抖着手,指秦鸣鹤语不成句道,“贵......人,贵......”,话未说完,人群外涌进一群十六七的青年人。
领头之人头戴武士巾,一身玉色窄袖衫,腰间挂着美玉银刀,骨架粗大,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青年人先是走近老仆,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的老仆一个趔趄,老仆不敢言语,赶紧跪地叩首。
躲着的少年郎紧着跑了出来,哭喊着,“大兄,大兄”,人群纷纷前涌,口语籍籍,生怕错过了场面。
等青年人再寻秦鸣鹤的时候,早已是杳如黄鹤,所见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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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侯:弘治二年,弘治三年,郭昌妾室许氏三奏,“将男郭良袭爵”,帝不许,到了弘治十五年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