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是生来该死。
尤其是死在佛门僧人的手中。
口口声声的慈悲为怀,那么就不能够做一些心狠手辣的事。即便是要做,也要偷偷摸摸地做,也要披上一层伪善的外衣地做。
玄慧变了。
经历了残破寺院所见,经历了入魔之后,玄慧变得更加通透。他已然不再执迷于佛门的信仰,或者说,信仰依旧在心中,只不过这是对于普度众生的信仰,若不是忠于佛门的信仰。
在玄慧的质问下,众人沉默。
不怒罗汉该对言灿出手吗?
这自然是不该的。
堂堂佛门应该是宽宏大量的。因为这一两句言语而出手杀人,这与世间的匪徒又有何异?
有人出手,自然有人应对。毕竟,谁都不想死。
而这应对的手段是狠辣还是温和,无人可以指摘,结局如何悲惨都应当自己承受。
是非因果,有因必有果。如玄慧所言,起因是不怒罗汉动了杀心,下了杀手。
......
“阿弥陀佛。”
佛子睁开双眼,清澈的眸子仿佛两面镜子,映着众人的身影。
他虽在承受业火的考验,无暇分神,但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此事,佛门之过。不怒罗汉心生杀念,犯杀戒,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伤势恢复之后,令其于戒律峰思过三年。”
佛子看着年少,行事却有一股雷厉风行的意味。唇红齿白的脸上并无神色的变化,不必威慑,不必说教,他所说一切都会成真。
禅光大师微微躬身。“是。”
诛杀羞辱佛门之人的不怒罗汉竟是还被佛门惩处。
这一幕定然是会寒了佛门弟子的心。难道以后见到有人羞辱佛门,就充耳不闻吗?
一股悲愤的情绪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就是其他势力的强者也都露出讥笑之色。
“佛门难道是怕了玲珑书院?这般惩处不怒和尚,也不怕寒了其他僧人的心。”
“佛门这般对待弟子,怕是无人再会为佛门效忠。”
“嘿嘿嘿。一个小家伙就将佛门吓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这佛子太年轻。”
各方势力的强者都知道此刻无论缘由为何,佛门都应该站在佛门弟子的这一边,保护佛门弟子。如此才能够让佛门弟子产生归属感。
偏偏佛门弟子之中有两人是异类,一个是玄慧,另一个则是佛门地位尊贵的佛子。
佛子听见了那些声音,他没必要对着其他人解释。但他会给佛门的弟子一个解释。
“因果循环交织。因在何处,果已然注定。佛门弟子以感化众生为己任。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所以才有了佛门慈悲之名。”
佛子平静地讲述。“佛门不会苛待弟子与信徒,众生受难,众僧救世。众僧受难,佛门理当庇护。”
佛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一番话让众人疑惑不解。
不怒罗汉倒是受难了,却不见佛门出手庇护。反而是禅光大师与佛子代不怒罗汉向苏牧等人致歉。
“可佛门是众生的佛门,我等一心向佛,心之所向是佛法,是佛经之中的妙音,而不是佛门。”
“错便是错,对便是对。是非对错不在于是否是佛门弟子,而是在于佛法真理。”
“因一时之愤杀人,是错。诸位不可因不怒罗汉身处佛门,而有所偏袒。佛门并非一宗,一山,一洲。心中有佛,何处不是佛门,心中有佛,何人不是佛门弟子?”
“世间杀戮大多起于一时之愤,佛门中人更应当克制心魔,如我等日日修心修性之人都无法控制心中之怒,更何况芸芸众生?”
佛子讲得很直白。
佛门弟子的气愤都是源于佛子的“偏袒”。
他们认为佛子丢了佛门的颜面,不为自己人出手,反倒是给屡屡侮辱佛门的恶徒赔罪。
这样的“偏袒”燃起出了众僧的怒火,这怒火也蒙蔽了众僧心中的是非对错。
沉默半晌,众僧皆是羞愧低头,叹息道:“阿弥陀佛。”
或许有人心中依旧不服,但佛子的回应又让这些人无法反驳。
言灿拍着手,笑道:“佛门还有你这般纯粹的和尚,实在难得。”
佛子看向言灿,他不明白对方对于佛门为何有这么大的恨意。“在佛门,如小僧这般纯粹的僧人还有很多。”
佛子既是回应言灿的话,也是在为佛门正名。
言灿冷哼一声,显然是并不这么认为。
随即,佛子转头看向苏牧。
“苏施主能够掌控业火,这绝不是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如言施主所言,苏施主可以操控业火逼迫我等退出考验。毕竟,此次考验从未说过不能厮杀。”
“不过,苏施主没有这么做。小僧深感佩服。”
“佛门金莲着实珍贵,无数强者趋之若鹜。能够面对佛门金莲而淡定自若者是极少数。苏施主不为宝物,而行逼迫之事,便是有资格得到佛门金莲,沐浴佛光。”
佛门讲缘分,每每度化众生之前都要说上一句,你与我佛有缘。
这可以说是借口,也可以是佛门口中的缘分。
而佛门的缘分是一种施舍,带着隐藏的高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与佛有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获得佛门恩赐的至宝。
说着,佛子眉心开启一道裂缝,闪着光芒。
佛像手中的彼岸花中飘出一缕金光,落进了眉心之中。
“小僧愿退出考验。”
佛子的灵魂回归完整,完全脱离了业火的焚烧。
一念菩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阻止佛子的决定。
这是为了佛子入世而设下的考验,佛子却退出了考验。
佛子心中坦然没有半分遗憾。“金莲与我无缘,便不可强求。”
苏牧开口道:“多谢佛子。”
佛子退出,不仅是因为认清了形势,也是当做替不怒罗汉给苏牧赔罪。
反正胜不了苏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当然,谁也不知道苏牧心中所想。
随着佛子的退出,业火考验之中只剩下苏牧与那个不知来历的黑袍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那黑袍人身上,心头沉思。
苏牧带给众人的震惊很多。现在却是轮到这黑袍人了。
没有人知道黑袍人的来历,他如那些独行者一样参与业火考验,也应当如他们一样承受不住业火,退出考验或者死在其中。
但是,黑袍人坚持到了最后,甚至不比佛子等人弱。
凉风轻起,吹动了黑袍,让人瞥见了一角容颜。
苏牧认真地打量着对方,竟是有些许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