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世上有彻底无能之辈,凡是一个人,总会有自己的特长之处,可是,像如懿和凌云彻这种不愿意向上走,给了机会、帮助、鼓励,也要坚持拒绝,坚持原地踏步的懦夫,才是他最厌恶的人。这种人,的确是没本事。
稍微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淡淡然的如懿,在哄凌云彻时,居然十分用心。
“一种话呢,是薄情寡性,一种话呢,是忠言逆耳,你来连这个都分不清楚,你还是回去醒醒酒,好好想想吧。帕子的事,多谢你了。”如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凌云彻醉醺醺地红着脸,低下头叹了口气,又举起酒囊,喝了一口。
翌日,惢心坐在废旧的长廊里洗衣服。
为了不让她的懿主儿累着,她直接在旁边搭了个晒衣架,每洗好一件衣服,就立刻拧干,抖开了挂上去,保证不让戴着护甲的精致懿主儿,碰到一点有损她体面的苦活累活。
突然,背后有了动静。
她回头看去,居然是寒宫的宫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打开,江与彬提着药箱,几步小跑地走进院子,不断张望周围,寻找着心上人,看他看见一身质朴打扮的惢心时,顿时停下脚步,呆呆地与她对视。
二人对视时,都下意识露出笑容。
“惢心!”江与彬提起前襟跑到她面前站定,“惢心。”
惢心笑着说:“你来了。”
“来了,我来了。”江与彬轻轻点头,又忍不住端详惢心的脸,“你瘦了。”
惢心含着眼泪,笑着摇摇头,只是见到江与彬,她就觉得苦尽甘来了。
(白脸同情地说:“想要苦尽甘来,还早着呢。”)
章总道:“如懿要是一辈子这样颓废下去,她大概也只能和这个小太医天人永隔了。”
白脸问:“天人永隔,不是一生一死吗?”
章总反问:“她一生困在寒宫这个小院子里,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这个地方,也就比当年圈死九叔那块地大一点。”当然,他九叔当年被圈死时分到的小房间,属于特殊待遇,其他被圈禁的皇亲,没有住这么小的。
白脸忍不住问:“你还好意思提你九叔被圈死那事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提的?又不是朕圈的。”
白脸真的服了他了。
幸好皇帝们不住在一块儿。
……
相见之后,惢心将江与彬带进屋子里来见如懿。
江与彬撩起前襟,立即给如懿跪下去,并谦卑地自称微臣:“微臣江与彬,给懿主儿请安。”他双膝下跪,腰都沉了下去,比平时皇上能得到的请安礼还尊敬些。
章总看麻了。
凭什么呀!一个太医,为什么要对庶人行礼?还是如此卑微的下跪之礼。如懿又为何不拒绝?他们把她当成主子,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她昨晚为何还和外男那般亲近?她好像还没有另嫁吧?
李玉和江与彬,明明吃的是皇粮,却心甘情愿给如懿做忠心的奴才,表面上看是因为他二人都心仪惢心,实际上,也就江与彬演得像点,可一进来看见如懿,就立刻双膝下跪地交底了:他只是借由惢心这个中间人,对如懿“顺理成章”地忠心耿耿。
弘历将如懿发派到寒宫来,好歹是下旨了的。
他们就全然不把圣旨放在眼里?
而且惢心身上裹的是什么?
明明刚才在外头洗衣服的时候还穿得很正常,只是衣服的用料简朴了些,结果一进门,她身上就忽然裹了一层灰布,毫无任何交代,看得章总莫名其妙。他虽然不懂什么剪辑常识,但他也看得出,惢心的装扮非比寻常,而且没有给观众任何解释。
就硬看。
“赶紧起来吧。”如懿一边像主子一样吩咐江与彬起身,一边像宫女一样倾身行礼道谢,“江太医,多谢你冒险来此。”
江与彬诚惶诚恐,也倾身还礼:“懿主儿这是哪的话?自从懿主儿和惢心进来以后,微臣就一直想来探视,却无计可施。后来凌侍卫传话,微臣得知你们的病,就更着急了,曾经想试着,闯一闯冷宫,可却没成。后来还是海贵人想出了办法,才罚微臣到冷宫来为女眷们诊治。”
(章总讥笑道:“你也知道寒宫里全是女眷?”)
罚?
放一个太医进全是疯女人的寒宫,身边不带太监监视,这叫罚?
往好了说,太医进来转悠一圈,权当歇息一日,也没人知道;
往坏了说,他不想说。
总之,就和那个戏份很多的凌云彻一样,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单独看守寒宫,可以单独守夜,还能喝酒;因为江与彬是主角这边的人,所以是好人,所以进来以后什么坏事都不会做,而且会勤勤恳恳为如懿和惢心治疗疾病。可这个规矩是不对的!编剧却全然不在乎了。
如懿自然更不会有意见:“你和海贵人有心了,坐吧。”
江与彬慌忙拒绝:“不不不。”
如懿当即朝惢心看了一眼。
“坐吧。”惢心连忙给江与彬把板凳搬到面前,然后重新裹住灰布,站在一边。
江与彬坐下来,紧张地看着也落座的如懿,尴尬地坐了片刻想起来正事,连忙将旁边的药箱打开,从里头取出工具,一只垫手腕的小枕头和一条手帕:“微臣还是先给您诊脉吧。”
等他将小枕头放好,如懿便把手搁了上去,随后他再盖上手帕。
(章总从心发问:“如果她要这样过日子,当初何必进冷宫?”)
除了住在寒宫,折磨惢心忙东忙西,实际上她过的日子与在延禧宫并无区别。她唯一做的活计只有刺绣——可是,这些事在她还是娴妃娘娘时,也从不停下,只不过从前绣得慢而已,比如关在重华宫一个月,才绣出一点点“青樱红荔”的花样。
而且,现下所有人也仍旧将她当作娴妃娘娘对待,除了凌云彻,所有与她来往的人,统统都把她当主子。
(白脸纠正:“还是有点区别的,她现在一出门,就有疯妇对她说请皇上安。”)
(章总无语:“……所以她来寒宫是来做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