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将小木弓还给目瞪口呆的覃朗,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道:“箭术一途,既要勤加练习,也要多看多想,若光知道埋头苦练,无用功也。”
覃朗:“多谢师父教诲。”
“嗯,覃朗,随我来。”张伟点点头,领着覃朗又进了老宅,在瞥了一眼正在飞苍蝇(开小差)的乌木尔后,张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乌木尔手中的那本论语拿了过来:“都过来坐下,我有话要与你二人说。”
等他二人在对面坐下后,张伟先问的乌木尔:“这一段,你可有背熟?”
见乌木尔默默地低下了头,张伟就已知晓了答案,他也没有责骂乌木尔,而是又看向了覃朗:“覃朗,家中有教你识字读书吗?”
覃朗摇了摇头:“回师父,家里供不起我读书,所以我并不识字。”
张伟:“那你想读书吗?”
覃朗闻言眼神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了下来:“师父,自从父亲逝世后,家中就剩下母亲和我,我若是去读书,就不能帮母亲干活,她一个人会累坏的。”
张伟:“莫要想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你想读书吗?”
覃朗挣扎了许久,才眼神坚定的说道:“想,做梦都想。”
其实这点张伟早就发现了,刚才他领着覃朗进门时,覃朗看向抱着书本开小差的乌木尔的眼中满是羡慕,但张伟之所以要让他说出来,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决心。
“好,日后你就到我家来,跟乌木尔一起读书,等学堂办好后,再跟着教书先生好好学习。”张伟说罢,见覃朗似乎有话想说,便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你家中之事,我也知晓,不如这样,你回去后与你母亲商量,就说我那庄子里还缺少纺织的女工和下人,你母亲若是不嫌弃,可以来庄子里做工,我付工钱与她,并且她可以带着你一起搬到庄子里住下,我管食宿可好?”
覃朗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这个……”
张伟:“嗯,对了,若是这样,你家中的田地也不必耕种了,我到时与你母亲签一份合约,那些耕田可以委托给庄子代为租赁,每年所得银钱庄子分文不取,尽数交付给你母亲,她若是信不过我,也可以委托给覃家其他人代管。”
覃朗:“师父,此事我回去后会与母亲说的,一切还要看她的意见。”
“好。”张伟点头应下,又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略微思索后才接着问道:“我且问你们,人为何要读书?”
乌木尔不耐烦地撇撇嘴:“为了完成你布置的任务,不然谁会愿意去看那些难读的书。”
张伟也没指望乌木尔的狗嘴里能吐出啥象牙来,他又看向了覃朗。覃朗则在一阵抓耳挠腮后,小心地打量着张伟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我不知道为啥要读书,我只知道读书能出人头地。”
“嗯,这也倒是个好理由。”张伟闻言淡然地笑了笑,覃朗的想法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大部分老百姓对读书的看法了。
古代一个正常的农户之家,若是想家中出一个读书人,则需要第一代勤劳努力,多事生产多生孩子,然后循环往复,用第二代第三代逐渐壮大的家族人口,积累下足够的财富,最后才能供养第四代出一个读书人。
不过这时候有点类似刮彩票了,运气好,这个承载了全家人希望的孩子若是能中个举人或者进士,全家人就可以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运气不好也有保底,最差也能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在地主家做个账房先生,下一代就有机会继续读书,就能接着刮彩票,循环往复直到出一个兴家子。
所以对于古代的普通百姓来说,能读书识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出人头地了,怎么也比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要强,但这并不是张伟想要教给乌木尔和覃朗的道理。
张伟:“你俩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读书是为了明道理,辨是非,懂礼节,知仁义,可知为何?”
覃朗张了张嘴,他很想告诉张伟,对于他这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子来说,张伟讲的有些深奥了,他听不懂,只是见乌木尔鼓着个腮帮子不说话,覃朗便没开口。
张伟见他二人沉默不语,便知道覃朗大概是没听懂的,至于乌木尔,他若能听的进去,也不会是这副样子了。
张伟:“这样吧,我再换个说法,在你们看来,什么样的人才叫聪明?”
乌木尔没有张口,这小子就是故意不搭话,幸好还有个覃朗:“像师父你这样的人?”
“我可算不上聪明,跟许多人比甚至算的上愚钝。”张伟摇了摇头,他知道,在覃朗这种孩子和大部分村民的眼中,他已经算是出人头地的存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身的成色:“你们记住,真正的聪明不是机灵,不是嘴甜会来事,这些都是小孩子的聪明,用在大人身上则是骂人的话。”
“真正的聪明,”张伟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大是大非面前的坚守本心,是求知学习中的奋然上进,是面对困难时的坚韧不拔,亦是受人帮助后的知恩图报,为什么读书要读圣人之言,因为读书不仅仅是为了会写会认,更重要的是明白书中的道理,培养自身优秀的品德,最后成为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用的人,这才是读书的意义,你们若是还不懂,便日后自己去书中找吧,找的到最好,找不到也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懂与不懂也就那样。”
“多谢师父教诲。”虽然还是没弄明白,但覃朗依然恭敬的向张伟行礼,而乌木尔眼中也有了思索之色。
张伟心底亦知道两个小家伙对此还是一知半解,但他不能再讲下去了,因为后面的东西就太过于现实,莫说两个孩子,怕是很多成年人都会感到无法接受。
一个令人扎心的事实就是,哪怕到了21世纪,整个社会的大部分可分配资源及其分配的权力,依然掌握在四十到七十岁这一年龄段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