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一进去，笑声戛然而止。
这个年代家属院小区房子的格局都差不多，一梯三户，顾家是西户。
进门就是一间被卧室，厨房，卫生间围起来的小客厅。
顾蓁用砖和木板自己随便搭起来的小床上，堆满了衣服，没有一件是属于她自己的。
原主勤快，每天都把屋里收拾得干净利落，但每次下班回来，保证乱成一团。
家里两个废物，真是让人生气啊。
顾蓁和往日一样，笑着进门，把东西放下。
两间卧室一南一北隔着一面墙，中间开了个小窗户通风，南卧大些，沙发茶几加上床，摆的满满当当。
平时吃饭也在这吃。
在原主的老观念里，最大的屋子自然是给弟弟住。
顾前进正靠着马兰英，凑在那看电视。
14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当时顾前进背着原主去买的，偷了家里的钱不说，还管外面的狐朋狗友借钱，最后也是原主给补窟窿。
见到顾蓁，马兰英都没有站起来打招呼，随意点了点头。
她们分明还是第一次见面。
顾蓁神色不动地坐在一张板凳上，好声好气跟弟弟说话：“前进啊，这位女同志是谁啊？也不跟姐介绍介绍。”
顾前进噗嗤一笑：“姐，啥年代了，还同志同志的，现在都流行叫小姐好不好！”
顾蓁没搭理他，到了九十年代末，小姐一词又会被冠上些不好的名声，还是叫同志最有感觉。
“姐没文化，不如你们在外面知道的多，别笑话姐了，”顾蓁露出一个老实人的憨厚笑容，“前进啊，这位小姐是你对象吗？”
马兰英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胳膊肘怼了怼顾前进。
她穿了件鲜黄色的垫肩衬衣，下摆塞在牛仔裤里，脸上画着浓妆，大波浪头显得她脑袋很大。
马兰英不丑，但是生了双吊梢眼，显得人刻薄起来。
她好像才看到顾蓁似的，扭扭捏捏叫了声姐，“我是跟前进在处对象呢，这不是想着来看看姐姐和小妹。”
顾蓁笑笑：“哪有女方先上门的，是我们太没礼貌了，改天该我带着他们去拜访一下您父母才对。”
顾前进其实已经去女方家吃过饭了，对方家看不上他，不过宠女儿，勉强答应。
却提了三个要求。
今天顾前进带着马兰英回来，就是想跟大姐说说，看能不能满足这些条件，他迫不及待想有自己的小家庭。
“姐，”顾前进一下子热情起来，“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是不是？”
顾蓁煞有介事点点头：“那是，姐早就寻思跟你说说了，只是没想到你先找到对象了，还是这么漂亮优秀的姑娘。”
“姐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热情地抓起马兰英的手，自己就把话递过去：“你叫什么啊姑娘？”
“......我叫马兰英。”马兰英不太习惯，抽了抽没抽出来，只好放弃，却暗暗瞪了顾前进一眼。
说好的老实人好欺负呢，她怎么觉得这顾家大姐热情过头了。
顾前进只当是大姐太高兴了，没多想，拉着顾蓁往北卧走。
“我跟姐说几句话哈，你看电视。”他安抚马兰英。
知道是说彩礼的事，马兰英撇撇嘴，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却忍不住侧着耳朵，打算从墙上那扇小窗户，听到点啥。
北卧里，顾曼曼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大姐回家，她就跟没看到一样。
顾蓁和顾前进都没理她，坐到顾曼曼床上说话。
“姐，”顾前进压低声音，“兰英家里条件好，父母干五金的，有钱，跟她结婚，以后老丈人随便提携提携，我不就不用愁了？”
顾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狠狠呸他，人家马兰英又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就她那两个强势精明的嫂子，能让别人占到一丁点儿便宜？
再说，顾前进也不是那能干成买卖的料子。
他18岁那年，高中勉强读完，不肯再上学，嚷嚷着要做大生意，家里的叔伯也放心不下，东拼西凑几千块，给他买了辆三轮，让他跟着建材铺子的人拉货。
结果呢，转头就把车给卖了，这事传到亲戚耳中，气得大家伙再也不愿意跟他们往来。
原主就一个劲纵着，也不管教。
不过顾蓁现在是绝对不会再管的，她只会比以前更纵容：“你说得对，不过这么好的条件，能看上咱们家吗？”
顾前进不屑地撇撇嘴，马兰英没什么脑子，好哄着，是个只注重皮囊的肤浅女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让她找不到北。
“兰英这没什么，就是他们家父母，提了几个要求。”
顾蓁话赶紧递过去：“哦？什么要求，咱们一定努力办到。”
从小到大，姐答应下来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顾前进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第一个要求，就是彩礼。”
他比了个8，顾蓁适时瞪大眼睛：“800块？！咱家可拿不出来！”
顾前进赶紧捂住自家大姐的嘴；“姐，你小点声，别让兰英听见！”
毕竟在马兰英心里，他们家条件还不错，顾前进把自己吹嘘得，天天在外面做大买卖。
“不是800块，是8000！”
顾蓁嘴皮子一抽，什么年代要八千块，人家马家明摆着刁难你呢，这傻子还看不出来。
顾前进也知道这个要求很难，挠挠头：“还有最好是有个房子，兰英不愿意跟这么多人住在一起。”
顾蓁都应承下来：“还有呢？还有别的条件吗？”
顾前进一脸为难，这第三个条件也不简单，“四大件儿也不能少，最好还能打一套家具，还有就是婚纱照，婚宴，这些都得按照好的来。”
如今刚进入九十年代，四大件儿指的是冰箱，洗衣机，电视机，收音机。
再往后两年，收音机就会替换成录像机，条件好的，兴许就是空调之类。
可顾家什么条件，这三样没一个能满足。
别说四大件儿，把家里拆了也买不起一台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