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看这幅画。
此画中,山野延绵,马匹身影时而出现在山脚下,时而出现在半山腰,看样子,应该是游商队伍的马。
此画跟你的画一样,都使用了取巧的手段,但我们认为此画更胜一筹。
马队延绵不绝,根本不知具体数目,或许是上百,或许是上千,也说不得其中有怀孕的母马。
所以……我们认为,你的画比起这画来,构思略逊一筹。”
毕竟她的母马孕子图,就画了五六匹马,这马再能生,就算一胎生二十头,那也比不过这幅大山走马图。
他们又不是傻子,难道还分不清谁好谁坏吗?
说起来,想出这大山走马图的人,脑子也是足够活跃的。
有种老天爷喂饭的感觉。
女画师一下子卡壳了,小脸微红。
什么?有人跟她构思一样。
马匹数目图是卫国想出来的题目,她之前就有多次演练,本来以为可以取胜的。
谁知……
老画师声音不小,众人也都听见了。
不少人好奇的看着台上的两幅画卷,尽管有些看不清,但他们还是很想知道,究竟谁的更胜一筹。
萧璟昊已经比试完棋局,坐回自己位置上。
他看着台上的大山走马图,熟悉的画技风格让他眼前一亮。
他知道了,是姜四姑娘的。
“五哥,你有没有觉得那幅大山走马图画风有些眼熟啊?”六皇子萧璟川把玩着手中折扇,视线从台上收回来,微微侧身,皱眉和萧璟昊嘀咕起来。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萧璟昊轻轻点头,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适时出现一抹迷茫。
他虽知道这画出自姜四姑娘之手,但这风格……他莫名有些眼熟啊。
可他想不起来。
萧璟川看向台上,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幽光,声音柔和,“我虽是第一次见这画,但是好似之前在什么地方也见过一样。”
“难道此画出自夏姑娘之手?”
台上他稍微熟悉一些的画师,就只有夏飞烟。
可也不像是她的啊。
夏飞烟画风偏写实派,而这幅画,更加豪放大气一些。
萧璟川擅诗词歌赋,交集过的文人墨客不下上千,可这幅画,他愣是看不出具体名堂来。
纳闷了。
心里跟猫抓似的。
八皇子萧璟轩背靠椅子,手指敲击着桌面,桌上酒杯中的酒水微微晃起波澜。
一双黑眸中盛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愉悦。
他像是也看穿了什么一般,目光落在台上的蓝衣少女身上,唇角轻勾。
他早就说过,总有一日,她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荣光。
只是她一向低调,若非父皇强行让她参加比试,估计她能低调一辈子呢。
萧璟轩的视线又落在棋局那边。
见前探花郎已经满头大汗,心中微紧。
对于画局这边,他倒是放心的,就是棋局这边……
如果输了……
西琊国使节这边,两位带着粉色面纱的少女正盯着对面的一群皇子王爷,视线大胆炽热。
穿着性感清凉的西琊国小郡主借着敬酒,靠近身侧的另一位紫衣少女,眼中波光流转。
“薇姐姐,难怪舅舅说大夏的男子英俊不凡呢,我看对面的几位皇子都很出色,比咱们国家的男子强壮,又没有北祁那么粗鲁。
你看上谁了?我觉得四王爷和五皇子、七皇子都不错呢。”
“能嫁给他们也不错,听说他们都还没有娶妻,府中也没有妾室。”
也不知道大夏的民风怎么这般淳朴,她们途经各州府时,一夫一妻的家庭最为常见,哪怕是官员贵族,也有不少没妾室的。
她最喜欢大夏这一点,跟西琊国不同。
本来还有些抵触和亲的她,心态平复了不少。
东方薇有一双勾魂夺魄的魅惑眼眸,额头饱满,眉眼如画,青丝如瀑,光看周身气质,就知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她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最前头,话语笃定,“要嫁,自然是嫁给大夏最尊贵的男子。”
她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更入她的眼呢。
一袭玄衣,尊贵不凡,外形清俊,气势内敛,一看就是个疼爱妻子的。
正好这时萧璟聿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她大胆的对他抛去一个娇媚勾魂的眼神。
谁知,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萧璟聿寒气四射的冷眼,仿佛一把无形长剑,穿透她的娇躯。
东方薇手抖了一下,心都错漏了一拍。
好可怕的眼神。
面巾下的红唇微微上扬,她举起手里的酒杯,隔空对他敬了一杯。
她就喜欢征服这样高傲的男子,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欠缺了一丝刺激感呢。
听说太子殿下也未曾娶妻,她未尝不能一试。
画面转回比试台上。
“卫国画师可还有异议?”老画师摸摸胡须,笑着对卫国女画师开口问道。
女画师咬着后槽牙退了一步,“没有。”
她就是有点不服气。
并且这一局她们卫国输了的话,那画局这边,哪怕她们下一轮赢回来,也是输的。
毕竟三局两胜。
可输了跟夏国的比试,她就再无颜面回卫国了。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跟随使节团出使夏国了。
糟心。
“没有就好。”老画师花白的发髻在阳光下散发着油亮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头油用多了。
但这不重要。
他把女画师的画随手丢在桌上,拿起那一幅大山走马图,朗声愉悦询问。
“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询问一出,场上便又寂静下来。
顶着众人热切的视线,姜云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挠挠手中,往前一步。
勇敢茵茵,不怕出名。
冲了!
呜呜呜,才怪呢。
她想回家。
“第二句,夏国姜云茵,胜!”
好丫头,画的真不错。
老画师一边公布头名,一边将夸赞的眼神落在姜云茵身上。
瞧着这丫头模样还有些青涩,没想到画技如此成熟稳重,又极具巧思。
不错,就是不知师从何人。
萧帝惊喜挑眉,脸上洋溢出一丝轻快的笑容,拊掌称赞,“好!”
这样一来,画局这边算是稳了。
萧帝声音不大,也不算激动,但下首的后妃大臣们,紧随其后,跟着鼓掌欢呼起来。
赢了,赢了,又赢了一局。
大夏不愧是泱泱大国,人才济济,绝不会输给一个小国的。
姜云馨拧眉,绞着手中帕子,心情复杂。
怎么又是她赢了?
夏飞烟跟崔彩颦搞什么呢?她们俩陪跑不成?怎么连着让她出了两次风头。
她希望夏国胜出不假,但是不希望是姜云茵赢啊。
臭丫头,以前怎么没见她画技这么厉害。
真是气人。
姜云卿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狗头,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云茵真厉害,赢了赢了。
这丫头,深藏不露啊。
诸葛襄脸上的笑容顿时又少了一大半,心中愠怒。
废物,废物。
来之前给他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失败,结果现在两连败,机会大减。
幸好还有机会,若是棋局那边能够赢过最后一轮的话,卫国这边就还有翻盘的余地。
要是输了,他都不敢想,回到卫国应该怎么面对国君的质问。
萧帝的视线这时落在他身上,诸葛襄连忙扬起一个客气的笑容,实则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深吸一口气,诸葛襄转头看向比试台上。
没事,稳住,还有机会,只要棋局这边……
恰好这时棋局最后一轮结束。
众人又忙把最后的视线移到棋盘这边来。
夏国前探花郎狠狠松了一口气,朝面前的对手拱了拱手,笑容踏实,“承让!”
赢了半子。
也算没辱没先师的名号。
卫国棋手,棋圣之子一脸颓败,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输了?输了?
他竟然输了?
诸葛襄脸色隐隐可见怒意,袖子里的拳头攥紧,胸膛起伏弧度逐渐变大。
可恶!
废物,都是废物。
来之前都是信誓旦旦给他保证的不会输,现在可如何收场?
不过,棋局这边算是打平的,一输一赢,一平。
诸葛襄不服的接受这个结果,眼珠子滴溜一转,脑中飞速思考起来。
等会儿,平局?
那他可以要求加赛一场。
棋局和画局都赢了,才算胜出。
对,就这么定了。
诸葛襄稳住心神,看向正在进行第三场的作画比试。
这一次的主题是禅意。
禅意,是卫国出的题,老天爷都这么眷顾卫国了,她们要是再输,那就别怪他回去之后对她们不客气。
萧帝笑容和蔼的对前探花郎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落座。
他此时心情大好,奖赏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只是现在没比试完呢。
台上,六道身形皆呈站立姿势,手腕悬空,安静作画中。
阳光下,少女头上的珍珠首饰散发着温润的柔光,一缕碎发散落,白净耳垂上的珍珠耳珰衬得她纯真无瑕的面容越发柔和。
光晕穿过她的发丝,疏斜的照在桌面宣纸上,手中的笔毫起落间,素白的手指好似掌控着万物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灵韵。
意境!
笔画合一,无相出形。
六皇子眼眸半眯,惊奇于自己的发现,心情激荡起来。
不会吧,他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意境。
嘶~
“五…”他连忙转头看向旁边的萧璟昊,想要告诉他这一发现,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少女,眼神沦陷。
好想成为她手中的笔啊。
萧璟昊比萧璟川先发现台上的奥妙,心绪早就飘飞出去了。
他后悔了。
本来就没有剔除干净的情绪再次滋生,在心中疯狂蔓延。
他想,他要违背自己的承诺了。
他就是喜欢姜四姑娘。
萧璟川的话头卡住了,嘴角微微上扬,手中折扇甩开,自诩潇洒。
好啊,原来五哥看上的人竟然是她。
不过挺相配的啊。
不止萧璟川,还有台上点评的三位老画师,他们也都察觉到了这一幕,心中掀起波澜来。
小小年纪,竟然能够领略画之意境,可惊可叹啊。
往后的造化,绝非一般。
他们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京中还有这号人物。
萧璟聿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脊挺拔,孤傲的气势在阳光下稍有减弱,一双形似深渊的黑眸中透出别样的光彩。
他对作画不怎么感兴趣,对棋术倒是有所钻研。
但棋局这边结束后,他就只能看向画局这边。
视线落在最不起眼的蓝裙少女身上,见她半垂的眉眼、飘逸的长发,风吹过她轻薄的刘海,露出一张白净又略带稚气的瓜子脸。
少女并非第一眼美女,容貌不算上乘,但却有种越看越惊艳的悖逆感。
无形中,他的视线被锁定。
少女皓腕轻抬,手中笔走龙蛇,作画速度有些出奇的快。
不知道她在画什么,但她坚定沉稳的淡然模样,格外引人注目。
萧璟聿盯着她微抿的唇角,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情跟着在变化。
姜云茵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感觉站得腿疼腰酸。
不管了。
她捏着毛笔,身姿不端的往旁一歪,活动了一下腿脚。
累死了。
可她坐着作画不好。
唉。
脖子也不舒服。
喝了口水,姜云茵继续作画。
最后一局的题目,应该是算最难的。
禅意无形,无形的东西最难勾勒。
一抹墨迹趁机贴上少女的脸颊,为她本就不稳重的面容上增添几分滑稽,萧璟聿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卫国这边已经有人停笔。
崔彩颦看着自己画出来的菩萨像,黛眉轻蹙。
哎呀,她怎么觉得太过普通了呢。
禅意?到底什么是禅意啊。
这题目哪个家伙出的,拉出去五马分尸算了。
夏飞烟更是一筹莫展了许久才开始动笔。
她知道风之意,雨之意,农家写实意,就是不知道禅意。
郁闷!
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两位比试者了。
今日一比,她受益匪浅,但也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太多。
毛笔搁置的声音陆续响起,姜云茵还在作画。
所幸,第三局没有时间限制,她就打算慢慢发挥。
落下最后一笔,姜云茵咬了下唇瓣,看着桌上的画卷,眼神中满是平静。
无论结果如何,她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做好了。
就这样吧。
放下笔,姜云茵退后半步,等待画卷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