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龙调动后漷县的知县位置一度引起了一番激烈的争抢。
侯恂能在众多角逐者中脱颖而出,其身后背景和能量自然不小。
因为侯平入京求学是侯执躬帮忙介绍,而侯执躬是侯恂的亲叔叔,所以两人还是可以拉上一些关系的。
只是自侯恂到漷县之后,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侯平并未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去对侯恂的施政进行什么影响,而侯恂也未侯平在漷县有巨大的影响力而对其进行什么压制。
可以说两人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今次洪水过后,侯恂知道自己很可能很快就会被调离漷县,所以他才会想在调走之前,找侯平聊一次。
趁着侯平恰好回城的时间,侯恂派人将他请到了一处酒楼赴宴。
侯平犹豫了一下,也是欣然赴宴。
见侯平进门,侯恂起身相迎:“顺安贤弟能在百忙之中赴侯某宴请,侯某感觉不尽,快请上坐。”
侯平拱手回礼:“族兄客气了,不知族兄相召有何见教?”
侯恂笑了笑道:“愚兄惭愧,在漷县任职近两年,至今未能有何建树,反而今次面对水灾,愚兄反应迟顿,若不是贤弟的安排,不知道会死伤多少无辜百姓,今日请贤弟,一是想表达由衷的谢意,另一方面也是虚心向贤弟求教,安民理政之要点。”
侯平轻叹了口气:“族兄动问,弟自是知无不言……”
侯恂就自己做知县这一年多来,在漷县看到的听到的和切身感受到的一些问题向侯平请教,基本上都是关于一个经济上面的问题。
侯平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方面,他跟侯恂是同族;
二来,当年侯执躬虽然拒绝了他的拜师,但毕竟给他介绍了另一位不输自己的名儒为师,怎么说也算是有一份恩情在其中。
三来嘛,自是侯平本身对侯恂这个人比较认可。
在明末乱世,在败家仔强大的负面 bUFF 加持下,想干出一点成绩是真心不容易。
而侯恂就是少数几个,能干出一点成绩的人。
同时是他还是左良玉的引路人。
如果崇祯能多给侯恂一点信任,就凭他跟左良玉的组合,干掉李自成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顿饭,一个是真心求教,一个也是实意指导,两人边吃边聊,一直到深夜……
……
顾懿德、汪文言丧心病狂,以商业手段威胁、利诱,迫使李三才的二儿子李元,毁堤放水,致使十数万通州无辜百姓遭受洪水灾害。
事后两人人赃并获,被缉拿归案,李家老二李元也被打入了大理寺天牢。
通州毁堤案的消息很快传开,立马就震惊了大明全国。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案子犯罪事实清楚,犯罪证据确凿,不可能会再起什么波澜。
但是,意外还是出现了。
顾懿德所犯之事,是祸延全家的罪行。
就在抓捕命令传到华亭的时候,当地官府犯了难。
顾懿德的父亲顾正心在当地的声望非常之重,华亭、青浦两县受其恩惠者不计其数。
当初他在被误捕入狱的时候,看见饥寒的人,就给他们送衣食;
有罪犯可以赦免,就出钱代为赎出。
竟将当地的整座监狱的人都赎空了,然后还出资修理监狱的房屋,捐给当地府衙巨额钱款。
他最出名的一次善举甚至惊动了万历皇帝。
万历十六年(1588年),顾正心一次捐出了十万四千七百两银子,买了四万八百亩义田。
将这些田产施给华亭、青浦两县做为县内百姓的徭役费用,免除了两县百姓的徭役负担。
为此,万历皇帝还授予了他光禄署臣的官职。
如果算上通货膨胀的话,他在万历十六年出的十万两银子,到现在怕是能值到五十万的巨款。
可见在那个时候,顾家的财富就已经多到令人发指。
而现在,顾家的财富更是骇人听闻。
即便之前被皇太极骗了几百万,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样一个威望卓着的乡贤,突然被官府抓捕,那些受过其恩惠的乡民如何能答应?
而且从顾正心干的事情来看,他可又真的会是个一味付出不求回报、乐善好施的大善之人?
大善之人又是如何能挣到富可敌国的财富?
又如何会想到赎监狱里的犯人?
其实顾正心这一支的发迹,可以追溯到其父亲顾中立。
顾中立是嘉靖丙戌进士,曾任南京刑部主事。
而顾正心正是凭借着此等权势,抓住了隆庆开海的大时代机遇,短短数十年时间就累积起了庞大的财富。
而后,他又凭借着庞大的财富在当地收买人心,使得顾家即便没有大官,也依旧能凭借着巨大的声望与其他豪门分庭抗礼。
可以说顾正心是一个心机手段都极其高明的人。
只不过因为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他的官职不可能太高。
如今顾懿德在通州犯下人神共愤的案子,还被人赃并获。
但是偏偏在华亭、青甫两地,流传着李三才阴谋陷害顾懿德的传言。
甚有人把事情扯到了,太子不肯撤销矿税和榷税之事上面。
说是监国太子打算继续实施万历皇帝横征暴敛的恶政,还打算重新起用李三才进行更进一步的全国税改。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舆论风向就一边倒的对李三才大加抨击。
都在说这是李三才的阴谋,一切都是他为了复起指使李元恶意栽赃陷害顾懿德。
舆情越来越严重,而此时的李三才依旧在诏狱之中。
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太子朱常洛身上。
朱常洛面对如此汹涌的民情也是慌了手脚,只能找来两个老师商量对策:“刘师,孙师,外面怎么到处都在谣传我要复起李三才?这该如何是好?”
刘一燝哼了一声:“那殿下可曾有过这种心思呢?”
朱常洛当即否绝道:“刘师,我如何能有这样的心思?我躲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让他复起?”
刘一燝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如果你把李三才放出来的话,那么他的复起就成了必然。只要殿下没有复起他的心思,那此事就好办了。”
朱常洛正色道:“刘师放心,我肯定是没有起用李三才的心思,更没有要税改的念头,还请刘师为我出个主意,解决眼前的困境。”
刘一燝沉思片刻道:“其实此事的困难有二,一个是李三才不得人心;另一个是顾正心声望素着。两人巨大的声望落差让百姓难以接受案件的真相,依我看来,此案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