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此刻正抄着扇子,轻轻地给那坐在跟前手中纳着鞋底的马皇后轻轻扇动。
看着娘子那鼻梁上,架着的两个圆圆的玻璃片,外面则是用银子固定。还有两条伸出来的细腿儿,勾在耳朵上。
朱元璋忍不住朝着马皇后劝道。
“妹子,你就歇一歇吧,这玩意虽说让你看细物又能看清,可你也不能不好好保护眼睛。”
“好吧,我就最好纳上几针,这个边就全好了。”
马皇后笑眯眯地答应了声之后,又上了十来针,才在朱元璋瞪起的目光监视之下,不舍地将那些事物都放进了一个箩筐中,交给了侍女拿来。
这才将那挂在鼻梁中的眼镜给取了下来,啧啧称奇地看着这副来自于上海玻璃制品厂出品的老花眼镜。
不过这只是第一批的高档货,专门拿来送那些达官勋贵,自己的丈母娘还有老丈人自然每人两副,一金一银,轮着带。
“真没想到,这小小的精巧物件,居然还有这等大用,常二郎那小子当真是奇思妙想不绝……”
听到了妹子这番赞许的话,老朱忍不住下意识地就开始吐起了槽。
“那小子,当了松江府知府,还是成天的不务正业……”
看到了妹子马皇后投来的目光,老朱拉着脸抿了半天嘴,这才闷哼了一声道。
“好歹也做出了些有用的东西……”
马皇后无可奈何地微微摇头,抬手将扇子从夫君手中接过,然后给朱元璋轻轻地扇动起来。
“妾身知道,你是舍不得闺女,可是咱们这女婿,却也离不开那松江府。”
“妾身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子也是咱们夫妻打小看着长大的。”
“之前一直觉得这小子又愣又横,结果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了妹子这话,朱元璋也不禁想到了常二郎小时候那调皮捣蛋的各种事情。
莫说常二郎,他那个兄长也好不到哪里去,倘若不是看在常遇春的面上,自己都恨不得抄起大棒棒让那对弟兄皮开肉绽,大腚开花。
不过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时候开始,弟兄二人开始转了性子,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常二郎的变化最大。
那常家老大常茂也就是过去那桀骜不驯的脾气改了不少,而且还能够听得进旁人的谏言。
现如今在五军都督府内,常茂虽然算不得太过出众,但也好歹算得上是勋贵二代之中可堪大任的人选之一。
至于那常老三,唔,那小子,文也有点,武也有点,不过也就那样,好歹是个老老实实的货色,如今也被老朱提入了军旅,准备之后看看扔哪里去磨炼一番。
唯有常二郎这厮,生生考出了大明最后一位状元郎,又出了个阴险且绝妙的主意,令大明再无声名显赫的状元出现。
一开始,老朱还觉得有些不得劲,毕竟满朝臣工之中,可是有不少人都表示强烈反对。
何况自唐朝至今数百年来,状元郎一直都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
这么就给裁掉,着实好像有点那啥。
可是之后,老朱又慢慢地琢磨着了新的滋味。
皇权需要是扩张,必定会挤压臣子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将宰相给取缔之后,连那中书省一并剃除的根本原因。
没有了状元、榜眼、探花郎,被削弱的,并不是大明天子的皇权威仪,同样也不是削弱了科举的权威性。
真正被削弱的,只是那些读书人考取功名,鱼跃龙门的名声而已。
削弱他们,对于皇权有损失吗?抱歉,还真没有,并且,随着所有行省都有了固定的名额之后,呵呵……
如今的老朱,自然已经能够感受到了其中的妙处,大明的朝堂之上。
不像之前那般,满朝的臣工,不是来自于淮西,便是浙东,哪怕是再把范围扩大了些。
也都是与这两党沾亲带故的,可是现如今呢,西边有甘陕,东边有山东,南边有广西、广东、云南……
这些地方的读书人与朝中两党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而且这些各地来的官吏一多。
就像是往那原本争得死去活来的两条大鱼中,扔下了无数条小鱼。
直接就让那两条大鱼有些懵逼,而且这些小鱼,随着科举制度的长期推行,会越来越壮大。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间,相互争斗个不停,而自己这位大明天子,也就能够稍稍轻松一些。
而不需要像过去那般,不但要操心国事,还得时时刻刻小心这些强大的臣子集团势力过大,动摇皇权。
捉住妹子的手,让妹子坐到了身边,朱元璋这才沉声道。
“这一次,我大明为藩属扶桑出头,助其平定国中乱党,这可是头一回不得不谨慎从事。
老大与老四都去了松江府那边打前站,之后,徐达,李文忠也都会领军前往,若不是他们,咱也不放心。”
看着夫君那在人前,永远强硬不露丝毫软弱的面容,唯有在自己跟前,才会流露出无奈与疲惫。
马皇后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叹了口气。
这事,自然也是常二郎这位女婿给折腾出来的,金山银海,光是想一想每年八百万两的真金白银。
饶是马皇后这样的人,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大明年产白银不过数万两,黄金那就更加的少得可怜。
结果,那扶桑国一年的产量,足抵大明百年产出。
这要是不动心才有鬼,这也是不论夫君还是朝廷臣工能够齐心协力,愿意伸手助那扶桑国平乱的根本原因。
不过,万事开头难,调动兵马,筹措粮草辎重,这些可都要花钱的。
现如今夫君,就是为了这些事务伤透了脑筋。
“前些日子,还有些王八蛋叽叽歪歪,说什么元蒙残余不定,朝廷就不顾大明边陲之安危,劳师远征,徒耗……”
老朱在妹子跟前这才刚刚吐了两句槽,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低语,然后,就看到那毛骧鬼鬼祟祟地在殿门处探头探脑。
“有事就滚进来。”老朱心头一梗,松开了妹子的手,起身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