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还看不到唐得福和唐真发的身影,唐氏坐在堂屋里的木椅子上更加焦急不安了,可为了不让孙子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极力的控制着好几天没怎么颤抖的双手双脚不让它们抖得那么厉害。
“奶奶,咱们该吃饭了。”
丰年把盛好的饭端到了饭桌前。
“奶奶不饿,你先吃吧。”
奶奶故作一脸镇定。
“奶奶,午饭您就没吃多少,怎么会不饿呢?”
丰年有些不解。
“好丰年,奶奶真的不饿,你先吃,一会儿奶奶饿了在吃。”
见奶奶不肯吃,丰年只好放下手里的筷子,闷闷不乐地说道:“您不吃,那我也不吃了,等您饿了咱们一起吃。”
明白孙子这样做是心疼自己,唐氏很是欣慰,她摸了摸丰年的头,“我的好孙儿,咱们现在就吃吧,奶奶饿了。”
“好呀好呀,奶奶,其实我也很饿了……”
丰年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把盛好的饭端到奶奶手里,自己也端起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没一会功夫,丰年就吃得饱饱的了,可奶奶却只吃了一小半碗。对此,他却没有察觉到,而是把锅碗收到厨房里刷洗干净后,就拿来书包准备写作业了。就在这时,院子的门响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丰年,快去看看……是不是你表伯爷来了。”
唐氏急不可耐的催促孙子去开门。
“好嘞好嘞,”丰年答应着,赶忙提起桌上的油灯匆匆跑出了堂屋。
“是谁呀?”丰年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院门。
“是我……”
唐得福答应着一把推开了院门,并快步走进院子。可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那般着急,而是摸了摸丰年的头,关切的问道:“丰年,你和奶奶吃晚饭了没?”
丰年将油灯举高仔细一看,原来是真发伯爷。
“伯爷,是您呀?”丰年有些意外,他一边关上院门,一边回答,“刚吃过了,”
“奶奶这几天还好吗?”
“这些天都挺好的,而且也没犯糊涂了。”
丰年回答完,乐呵呵地拽着唐真发的手。
“真的吗?”唐真发一边问,一边很自然地牵着丰年往屋里走去。
“真的,从咱们去镇上找妈妈回来那天开始,奶奶一次也没犯过病,手跟脚也不怎么抖了。”
“哦,那挺好……”
唐得福刚跨进堂屋门,唐氏就已经站起身来了,她借着昏暗的灯光问道:“是得福吗?”
“是我,姑妈,您站起来干嘛……”唐得福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快步走上前去扶住唐氏,“姑妈,您快坐下吧……”
“你总算来了,叫我等到好心焦啊!”
“姑妈,还有我呢。”
唐真发牵着丰年也进了堂屋。
“哦,真发呀?快坐快坐……”
“姑妈,您吃饭了吗?” 唐得福刚坐下就关切的询问。
“吃过了,你们吃了没?要是没吃,我让丰年给你们做去。”
“吃过了吃过了,我们吃了才过来的。”
“真的吃了吗?”
“姑妈,您就别管我们了。”唐真发回答完,随手拿了一只小凳子坐到唐氏跟前,并继续解释道,“姑妈,今天我有点事耽误了,所以没跟得福……”
“真发,”唐氏突然打断了唐真发后面的话,“这事一会儿再说吧。”
见唐氏说完,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唐真发会意,赶忙回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丰年,别愣在这里了,”唐氏对站在一旁的孙子吩咐,“拿上书包,提上厨房那盏灯去你房间写作业吧,我和你伯爷们说会儿话。”
“对对对,丰年乖,快拿着书包去写作业吧。”
唐得福满脸和蔼地说完,又摸了摸丰年的头。丰年原本是打算留在堂屋里听听大人们要说什么,可奶奶和表伯爷却让他去写作业,他有些不想去,就看向了真发伯爷,希望他能让自己留下,可真发伯爷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丰年乖,听奶奶的话,快去写作业吧,”
“那好吧,我就去写一小会儿。”
唐真发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向丰年点了一下头。
看着孙子进屋一关上门,唐氏就迫不及待地询问:“真发,得福,怎么样了,公安同志怎么说的?”
“姑妈,我没跟得福……”
“我来说吧,”唐得福急忙打断了唐真发的话,并抢着回答,“姑妈,我们去派出所问了,公安同志说,上次真发他们去报案后,派出所也针对这个事做了一次讨论,还派了两名公安同志去刘老太太的四合院做了调查,可他们没查到任何可疑之处,最后他们做出的结论和我推测的一样——丰年他妈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离家出走了,所以他们还是没办法给咱们立案。”
一听到“离家出走”这几个字,唐氏的情绪立刻就激动起来,“我家俭妹绝对不是离家出走,她是被坏人带走了。”
“姑妈,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们去派出所也是这样跟公安同志说的,可人家不相信啊!”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唐得福赶忙看向一旁的唐真发问:“真发,前几天你们去也是这样说的吧?”
“是,那天我们去上报派出所确实是这样说的。”
“就是嘛,我们都是这样说的,可公安同志就是不相信,他们说他们已经做了调查,前天还特地找村干部了解了向家的情况。他们断定,现如今向家这样的条件,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没有几个能扛起这份责任,所以丰年他妈一定是受不了这样的苦才自己偷偷跑了的。”
尽管唐得福说得绘声绘色,可唐氏依旧不肯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俭妹不是那种人。”
“姑妈,您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在派出所我也是这样跟公安同志说的。我跟他们说,我家表弟媳妇不是那种人,她不会扔下家里的老人和小孩自己去过好日子的。可公安同志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去过更好的生活呢?”
“胡说八道,”唐氏的情绪已从激动转变成了愤怒,“这些当官的不但不帮咱们找人,还把屎盆子往我家俭妹头上扣,公理何在呀?”
见唐氏一脸怒气,唐真发怕她又要犯病,赶忙安慰道:“姑妈,您别生气,官家这么说也只是暂时的,后面他们可能还会去调查。”
“这可说不准呀,”唐得福故作一脸无奈的说道,“官家要这样说,咱们小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呀?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得福,真发,俭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是知道的,姑妈不相信……她会离家出走,更不会扔下……我和丰年,你们哥俩……再帮姑妈想想办法,一定要把她们娘儿俩……找回来呀。”
见唐氏的情绪从愤怒转变为了焦虑,唐得福宽慰道:“姑妈,您老放心,我和真发一定会想办法的。”
尽管知道已无计可施了,可为了安抚唐氏,唐真发也不得不跟着附和:“得福说的对,姑妈,您别着急,官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靠咱们自己……”
“对对对,真发说的对,刚才我在镇上已经跟好几个朋友打招呼了,请他们帮咱们打听打听,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我们哥俩就去查,一定帮您把丰年他妈给找回来。”
“那姑妈就谢谢……你们哥俩了,要是找不回……俭妹她们娘儿俩,我就活不成了。”
唐氏说完,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姑妈,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您别想那么多,我虽然没有得福那么好的人缘,但我也会抽空去附近镇上打听。”
“是呀姑妈,您老人家别往那岔道上想,正所谓人多力量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唐得福说完,突然转头去问唐真发,“真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
“就是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明天我回城里再动员那边的朋友们也四处打听打听。真发,你后天不是要上山去挖煤吗?你到县城卖煤的时候也顺便打听一下,咱们哥俩分头行动,一定能把丰年他妈给找回来。”
“这个不用你交代。”
“得福,真发,你们都要……出门了吗?”唐氏不解地问。
“是的,姑妈,我城里的生意比较忙,所以明天要带着您侄媳妇和孩子一起进城,让您侄媳妇去帮我看着生意,我就能全心全意去找丰年他妈了。”
唐得福回答的很干脆,可唐真发却有些难以启齿,他红着脸解释道:“姑妈,我和三友、四仓、金平、还有另外两个兄弟说好了,后天上山。您是知道的,我们几家的条件都不好,要是不进山去挖煤赚点外快,这年恐怕就没法过了。往年都是姑爹带着我们进山,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不过您放心,我们隔几天就会进县城卖一趟煤,到时候我会动员大伙儿一起在县城里找找丰年他妈的。”
“得福,真发,姑妈拖累你们了。”
“姑妈,您老别这么说,我和真发都是您的侄儿,帮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是呀姑妈,您放心,只要一有空闲时间,我会尽可能去打听丰年他妈的消息,不过这事主要还得靠得福,他朋友多,消息更灵通。”
“没问题,咱们兄弟俩一起努力。”
“好好好,姑妈就把这事……拜托给你们哥俩了。”
“好的,那就这样定了,我和真发先回去准备准备,您老在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别想太多了,等着我们哥俩给您带来好消息。”
唐得福说完,就迫不及待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好好好,姑妈不想,姑妈什么都不想了,就在家里等着你们……把俭妹她们娘儿俩带回来。”
“姑妈,那我们就回去了,”
见唐得福说完转身就要走,唐真发也只好起身拉着唐氏的手叮嘱道:“姑妈,我上山这段时间,您老有什么事就让丰年去找黄叔和詹叔,这两位老叔都是热心肠的好人,他们一定会帮您的。”
“知道了,真发,你上山要注意安全,进城里卖煤一定要记得……帮我去找找俭妹她们娘儿俩。”
“知道啦,姑妈,您也要保重身体……”
“真发,”唐得福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咱们该走了,让姑妈早点休息吧。”
“得福,你也要好好帮姑妈找……”
“知道了,姑妈,”唐得福又打断了唐氏的话,“这事不用您交代,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去找的,您就安心休息吧。”
“好好好……”
第二天一大早,唐得福一家三口就欢欢喜喜的搬去城里定居了,唐真发也在第三天领着常三友甘金平他们上了山,老向家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丰年每天依旧去学校上学,但他却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每天早早的就起来帮奶奶做饭和扶奶奶上厕所了,因为他奶奶不仅没再犯糊涂,而且还能做一些譬如提水、煮饭、炒菜、洗衣、打扫屋子和院子之类的家务了,有时她还能自己走到村东头的自留地里去摘菜,见到她这一巨大变化的人们无不认为她的病已经好了。
确实没错,从表面上看,唐氏的病情是大有好转,身体也越来越好,但实际却是她在用自己仅有的余力强撑着这个即将崩塌的家,所以干这些活让她肿胀的双手变得更加肿胀,沉重的步伐变得更加沉重,急促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但这些已不再是她考虑的了,因为自从那天晚上从唐得福口里听说官家不给她失踪的儿媳和孙女立案后,她就暗自下定决心,不管儿媳到什么时候回来,她都必须尽全力撑起这个家,直到儿媳回家为止。到那时,她把这个家和孙子完完整整的交给儿媳后,她就是死也瞑目了。可年幼的丰年对此却一无所知,他错误的以为奶奶不仅精神完全恢复正常,就连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