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焕不相信一向器重他的三圣,会降下这样决绝的法谕。现在此番境地,卓逸城也不可能给他面见三圣的机会。想到此处,他心灰意冷,将开阳一横,仰天长啸:
“毁我青水,污我清名,与杀我何异?”
“师父,要不要去向师尊当面认错啊!”
“卓师叔,看在同门情面上,饶过我们师父吧!”
众门人说罢,都向卓逸城稽首施礼。
魏四邻此时站起身走到雷焕身前,看着卓逸城躬身施礼道:
“卓师叔,三位师尊一向疼爱师父。既然赦免死罪,怎么会下如此重的法谕?恳请卓师叔让我们面见三位师尊。”
众人也觉得事有蹊跷,皆忿忿不平起来。
“魏师兄说得对,我们要面见师尊,当面问个明白。”
卓逸城见场面乱作一团,黅天之气一阵,一道厚土咒将这一众人打得七零八落。
“你们这些顽徒。雷焕,看来这岱渊要有人替你管管了!”
雷焕看着这些门人,心下一紧:
我已将望渠毁了,如今若是再累及岱渊,真是万劫不复。
想到望渠,他看了一眼冬涉川,默默将开阳收起,屈膝跪地。
“尔等都住口吧!卓师兄,代我向三圣谢恩,雷焕甘愿领罚。只求师兄看在天下同体的份上,不要累及青水,还它清名。”
“雷焕,收起你那清高的样子。三圣不在,你又演给谁看呢!如今你自身都难保,青水还回不回得来就看它的造化吧。”
卓逸城说罢,催生法咒。五气经天图笼罩之下,乌云凝聚,疾风呼啸,惊雷声起。
这天罚一直都是听闻传说,众门人谁也未曾见过。如今只担心雷焕能不能扛过这雷劫。
卓逸城在催动法咒,众人却见雷焕收起丹天之气,卸去空明境七重的化境。
“完了,师父这是……”
“他怎么把先天罡气收了?”
“师父……这是一心求死?”
“看来他是想以死换回青水。”
冬涉川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听着门人的议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现在的雷焕为救秧儿已身受重伤。他是想雷焕死,但不是今日,更不是死在卓逸城这样的人手里。
为了青水,他还不能死。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契约,他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魏四邻见雷焕收了罡气更是心急如焚。
“师父,你明知道卓师叔是何用心,这不是成全他吗?”
雷焕已没了方才的威风,沉吟道:
“我若不死,你们都得陪葬。”
卓逸城法咒毕,点指雷焕。
“经天雷劫,第一劫,开!”
乌云卷起的巨型蒲团大开,一道天罚经雷向着雷焕而来。
众人闭眼。
“哎呀,我的师父呀!”
啪……
啊……
众人不敢睁眼,这里很多人都是从小被雷焕收至门下,说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此时冬涉川喊了一声:
“魏师兄……”
众人不解,这小师弟肉体凡胎,怎么离经天雷劫这么近,却安然无恙呢!
听他叫喊,众人才看向雷焕。只见魏四邻口吐鲜血,挡在雷焕面前。
众人闭眼时,冬涉川就见魏四邻催动丹天之气护体。他起初以为魏师兄是为自保,没想到他竟会代师父受罚。
经天雷劫劈在身上,魏四邻内元被震碎一般,呼吸逐渐微弱下来。他看向雷焕,意识模糊之际,苦苦挣扎言道:
“师父,天道不公,就该反之。”
说罢身子一倾,应声倒地。
众人赶忙将魏四邻抬至一旁。
冬涉川听了魏四邻的话,身体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慢慢升腾。
天道不公,就该反之。
这八个字在冬涉川脑海里狂奔起来。
雷焕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近一直在捶打这个不太争气的首徒,明知这雷劫非常人能受,竟然舍命为自己扛下天罚。他忙命人去取永生草来救魏四邻。
卓逸城点指雷焕喝道:
“真是螳臂当车,不知死活。经天雷劫,第二劫,开!”
又一道天罚经雷,向着雷焕而来。
雷焕求死心切,希望可以尽快做个了结。
啪……
啊……啊……啊……
只见耀光绫被天雷击破之后,丁若瑜、霍希音和几个乘鼎境五重之上的门人一起挡在雷焕面前。
“我们愿与师父……共进退。”
话音未落,一道人墙轰然倒了下去。
雷焕此时情难自已,看着那几个摇摇欲坠的徒弟:
“你们……”
冬涉川看着倒在地上的丁若瑜,心里默默喊了一声:师姐!
对卓逸城的恨意又多了几分。这恨意肆意蔓延,冬涉川又听到那阵笑声。
哈哈……哈哈……
“臭小子,你这恨意还真是滔滔不绝呀!呦,五气经天图。这好玩意怎么到他手里了。看来你师父是凶多吉少了。”
冬涉川向内中不耐烦道:
“你若帮不上忙,就闭嘴。”
卓逸城见这些门人以身做盾,嗤之以鼻,轻蔑道:
“雷焕,没想到你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难道要合你门人之众代你受罚吗?如此苟且,日后有何颜面再立于世?”
雷焕心痛万分,看着一旁七倒八歪的弟子,那几个都是他门下最出类拔萃之人。
“你们如此这般,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众门人听令。”
众人闻言,纷纷跪直听命。
那几个七倒八歪的弟子,也强行跪倒,挺直身板面向雷焕。
“是,师父。”
“若再有人上前代为师受罚,皆以欺师叛师之名,即刻逐出岱渊,永不相认。”
众人闻言,无不潸然泪下。想着昔日恩情恐难再有报答之日。
“师父啊……师父!”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嘭……
嘭……
嘭……
这三声犹如钟鸣,像是门人在为雷焕送行。
众门人跪拜哭嚎之声不绝于耳。
冬涉川心中也为之震撼。人群中只有他没有行礼,就这样看着,倒像是个外人。
看他们痛苦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失去藤伯和望渠时的心情。雷焕和岱渊之于他们,不正如藤伯和望渠之于冬涉川吗?
想起那时的藤伯,看看今天的雷焕,再看看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卓逸城。他这般行径与毁掉望渠时的雷焕又有何异?
卓逸城见此景也有些动容,心想:
倘若受罚的是自己,门中之人也会有如此举动吗?
念及此处,他更是想借机除掉雷焕。
丁若瑜眼含热泪,望着师父,用手抹去嘴角的血。
“师父,你若死了,青水怎么办?这些门人怎么办?徒儿不孝,这次不能听师父的了。”
丁若瑜说着,腾起丹天之气,费尽气力站了起来。
霍希音和那几个乘鼎境五重之上的门人也紧随其后。
嗡……
一阵剑鸣,开阳横在那几个人面前。
剑气把他们逼退了几步。
冬涉川见此情此景,是悲、是怒、是苦、是气,心里已然分不清楚。
他向内中问道:
“你,能不能救救他?”
“谁,你那个漂亮师姐吗?她死不了。”
“救雷焕。”
“什么?你不是想他死吗?这么快就成全你喽!”
“不行,他现在不能死。”
“当真要救他?”
“当真。”
“死也要救他。”
“死有何惧!”
“那如今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你是想我去送死吗?然后你好从我的身体里挣脱?”
聊苍心想:这小子紧急关头还带着脑子,也真是麻烦。
“要是你死我就能挣脱,还用这么费劲?再说,你不救他,等他死了,博山炉也成别人的了,到时候夏织秧如果醒不过来……”
“你闭嘴,秧儿会好的。现在你就不能做点什么?”
“在你这副皮囊里,我还真是无能为力。各安天命吧!我就是喜欢看这些人的笑话。”
各安天命,冬涉川此时又想起魏四邻的话:天道不公,就该反之。去他的各安天命。
“川儿。”
冬涉川正出神,听到雷焕喊他。
他看到雷焕眼中尽是愧疚和遗憾。
“川儿,好好活着。你我就此两清吧!”
闻听此言,冬涉川竟不知如何应答,一时间愣在那里。
栖云阁的门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青水已经变成黑水,雷焕再死了,这一方便再无天日。
卓逸城手指雷焕喝道:
“雷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拿命来!经天雷劫,第三劫,开!”
再一道天雷,向雷焕而来。
雷焕迎着经雷,手打法印,合上双眼。
啪……
只听巨响过后,一切似乎都归于虚无。
空旷的栖云阁万籁俱寂。
门人们正准备收拾残局,还来不及整理情绪,却又僵在那里。
云雾散开后,卓逸城刚要收起五气经天图,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
雷焕猛然睁眼,只见冬涉川面带邪笑,挡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