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心中的积郁连同他近几日的阴暗记忆一同消散而去,这让湘、湫和埃德加几人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般晴朗起来。
很快,心情愉悦的几人便专心地投入到了资料的研学中。
沉浸在资料中的湘和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全神贯注做演算的两人感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们。两人抬起头,原来是易水寒。
湘和湫再往窗外一看,暮色已经沉降,天际线上的金色晚霞即将谢幕。两人忙瞥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五点四十了,不知不觉,执行今天第二次“外勤任务”——探望丽蓓卡的时候到了。
湘、湫和易水寒来到厨房,准备做份简便的晚餐,结果发现邓也刚好在厨房,她站在火炉前,正在等一壶热水烧开,旁边摆着一桶待冲泡的泡面。
三人进来后同邓也打了个招呼,邓也点点头。湘从壁橱里拿出三碗泡面,将包装盖揭开,然后和邓也一起等着炉上的水烧开。
“邓也,你的研究顺利吗?”湘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然而,邓也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看都没有看湘一眼。
对此,湘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表现出有多么难堪。
很快,水烧开了,四个人依次给自己的泡面碗中注满开水,合上碗盖,坐在厨房操作台旁边的圆形小餐桌上等待泡面煮好。
围坐在桌前的三人等泡面的时候,邓也一直在抱臂沉思,仿佛思虑还停游在工作上,而湘和湫从邓也的表情上就能感受到,她这一天以来的研究并不非常顺利。
三分钟后,泡面煮好了。餐间并没有多余的对话,几人都是快速地吃完自己面,收拾好碗具,便离开厨房整理东西准备出发。
六点正,众人已经整装待发,在大门口集合。四人出门搭上车,来到东时城的长途车站。
托尔利已经在候车大厅里等着了,众人碰面后,刚好搭上了六点十五分开往康郡县的中巴长途汽车。
长途车上,五个人坐在一块,托尔利给易水寒和邓也述说了女孩丽蓓卡的遭遇,特别是那天晚上,恶魔族在诺湾镇丽蓓卡家里举行祭生仪式时,丽蓓卡超乎人类所能的疯狂行为。
易水寒和邓也两个人听着托尔利的讲述,一个神色愕然,另一个目光凝重,总之,两人就像湘、湫听说这个事件一样,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她还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啊……”全程半张着嘴听完的易水寒感慨道,接着又赶忙补了一句,“总之,还是希望她能没事。”
“医生,你说她得的是什么病?”托尔利问。
“不知道。”邓也的回应简洁明了。“等我去看过后才能有结论。”
“邓也,听说你也接诊了两名精神失常的患者,能不能同我们讲一下他们的情况?”湫看向邓也问。
“可以。”邓也同意道,然后便开始讲起她这两天接诊的一男一女两名疑难病患的经历,初听上去,丽蓓卡和这两个疑难病患症状的确十分相似。
“……这两名病患,是我二十五号在缰矢二院接诊的,两人是二十四号上午打的急救电话送到医院的,当时他们的症状包括肌痉挛、昏迷、无自主意识,但没有发热,没有外伤,二院当天的检查结果是白细胞和淋巴细胞计数正常,神经系统有损伤,致病原因不明。夜里,他们突然无征兆地躁狂起来,精神明显失常,有强烈攻击倾向,这种躁狂症之后大概以数十分钟到数小时不等的间隔间歇性发作,医院只好使用镇静剂抑制病患的躁狂行为。二十五日上午,这两名患者由我的团队接手,我们做了更加系统的检查,首先是常规病毒筛查,结果都是阴性,神经电检查显示患者的神经系统紊乱,体液检测分析的结果是患者的部分神经递质及其代谢物浓度异常,这说明患者的确存在神经系统病变,我们团队所有人都怀疑患者是中枢神经系统感染,我们对脑脊液做了病原体核酸检测,但结果都是阴性。二十六号,患者的躁狂症状和攻击倾向相比前日有明显加重,反应速度和肌肉组织力量也有了极大的增强,我们不得不加大镇静剂用量抑制患者的神经兴奋。这一天我们继续寻找病源,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通过仔细分析病人脑脊液中的各项指标,发现其中的某些神经递质,例如多巴胺和血清素的水平存在明显异常,但是神经组织活检的结果却表明病人的神经细胞并没有明显异常。另外,根据脑部影像,他们的脑组织仅有一些轻微水肿,并没有脑萎缩或其它明显病变。这种情况与通常的中枢神经病毒感染区别非常大。我们团队在致病原因和下一步检查的意见上出现了一些分歧。”
邓也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眉心短促地蹙了一下。
湘趁着这个间隙,问了一句:“你们团队中各位医生的意见都是什么样的呢?”
“每个人观点都不同,”邓也说,“有人认为病人并不是中枢神经感染,因为病人的神经紊乱行为比较特别,除了神经递质及衍生物的异常外神经细胞本身没有受损,因此是某种具有时间延迟特性的新型毒品或特殊的神经毒素所致,而这其中有人认为只需对症治疗即可,有人认为这种神经紊乱机制较为复杂,需要进一步详细研究清楚其病理。至于我,我仍然坚持中枢神经系统感染的观点,因此必须查明病原体及其病理机制。”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做过病原体核酸检测,排除了病毒感染吗?”湫问。
“不是的,这里可能性有很多,变异毒株、宿主的特异性免疫反应、特殊的药理机制,都可能致使检测失效,而我当时较倾向于患者是朊蛋白感染,这也是我后来去医学研究中心的原因。”
“朊蛋白,就是所谓的朊病毒吗?”湘惊异地睁大双眼。
邓也没有去理会湘,继续往下说去说:“不论怎样,团队都先商量好了一个临床治疗方案。下午,病人挣脱了约束带,攻击了神经内科的医生护士和其它病人。晚上,我和一名团队成员去了医学研究中心,继续检测实验。”
“你们的检测有什么进展吗?”湫问。
“没有。”邓也平淡地说,随即又补充道,“我们做了更全面的pcR检测,测试了四十五种症状相似的神经病毒核酸,一种都没有测出。今天上午我们用透射电镜检查病人的血液、脑脊液和神经组织切片,但是并没有发现病毒。”
“如果是朊病毒的话,电子显微镜应该是看不见的吧?”易水寒问。
“是的,当然。”
“朊病毒……如果是朊病毒,嗯,你们有没有测过他们脑脊液里的,呃,14-3-3蛋白含量?我记得如果是朊病毒病,这个东西的含量应该会很高。”
“有的,测过了,是正常范围。”
“咦?那就奇怪了……不是普通病毒,也不是朊病毒?”易水寒皱了皱眉,一只手抹过自己留寸发的头顶。
“这个指标的置信度并不高,”邓也转头看了一眼易水寒,这是她上车后第一次看着别人说话,“很多其它脑部疾病也会导致14-3-3蛋白含量偏高,而朊病毒宿主的并不一定会偏高。最可靠的确诊办法,还是脑组织活检。”
众人听到“脑组织活检”这个词,不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联系了二院里我们团队的人,他说,今天神经内科还是封锁起来的,有一个患者昨晚死了,他会联系人尝试采集剩下一个病患的组织样本。”邓也说。
“你们团队留在二院的是申港医院的克劳德院长吧?”湘问。
邓也有点意外地瞟了湘一眼,过了很久,才浅浅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丽蓓卡和你接诊的两个患者得的是不是一种病,”托尔利说,“他们的症状倒真的很像,只是丽蓓卡那晚昏迷后就再没醒过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啊,真奇怪。”易水寒咕哝道。
“湘,还有你跟我说的昨晚的经历,我觉得也相当不可思议。”湫看向湘说。
“嗯,是的。”湘点点头,眉眼一下子深沉下来,“在我亲眼目睹了昨晚那个场面后,我就相信这事情一定不简单,甚至可能远远超乎我们所有人的认知。”
“什么事情?”托尔利和易水寒同时扭过头来问。
湘望着车窗外面接连闪过的一盏盏路灯,昨晚那可怕的一幕在他的脑海中骤然闪回——那个死不了的女人,顶着枪林弹雨冲向人群,扑倒一个身强力壮的警察,将他的脸撕咬下来……
这时候,长途汽车忽然拐过一个急弯,车窗外的前方赫然出现了冒着零星光点的房屋和矮楼的轮廓——康郡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