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弛杀青当天就离开了,夏郁还有重要戏份没拍完,没能去送她。
晚上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剧组的住处时,她还是习惯性推开纪舒弛住过的已经空了的那间屋子瞄了一眼,随即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助理住在别的房间,但提前半小时回来,贴心放好了消除疲劳的泡澡水。
里面没有放花瓣或者浴球,只简单滴了些香气馥郁的精油,浴缸旁边宽大的窗台上还摆了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
她的手机也放进了防水袋,就挂在浴缸旁边贴墙的架子上。
防水袋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只言片语间透露出小助理唠叨的语气:郁姐,别泡太久,万一头晕一定给我打电话。
夏郁笑了一下:“唠叨。”
自从当年有一回她在浴室晕倒受伤后,小助理就特别紧张,一是怕夏郁破相影响当下的工作,二是怕自己工作不保。
她前前后后地跑着,自己刚出来工作本就没什么钱,但想到间接算是自己的工作失误造成的,悄摸把所有费用都付了,不够的还问朋友借。
夏郁从经纪人那里听到这事儿时,既觉得好笑,又从这样卑微的小助理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同样为了一个小小的工作机会拼尽全力的样子。
最终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把小助理付的医疗费钱都转给了小助理,说自己有医保,能报销。
或许有些人的成长会在某个转折点迅速攀升,在那之后,小助理工作中也好,私下也罢,事无巨细,每件事都做得很好。
而夏郁能回报给她的只有不定期涨薪和不犯原则性错误不辞退,以及偶尔收到品牌方礼物直接送给她。
别的,夏郁回应不了。
躺进恒温浴缸里,温度正好的水轻轻晃动按摩着身体上的疲惫,夏郁闭眼仰头靠在浴缸边沿上,顶上的灯光有些迷人眼。
她索性闭上眼睛享受安宁的泡澡时光,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携裹而来。
独处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变回孤僻又高傲冷淡的那个夏郁。
话不多,情绪也不太多,能坐着她就不想站着。
从很小的时候,身边人都夸她好看。
那时候太小,小夏郁依偎在妈妈身边,只知道如果妈妈让她说谢谢,那别人肯定是说的都是些好听话。
长大后,她也明白了好看是什么意思,也渐渐发现了被人人夸赞的美貌带给她的还有无尽的烦恼和有意无意的骚扰。
她开始不再为此感到欣喜。
恰逢中考前,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爸爸妈妈特地休假带上她,和舅舅、怀孕的舅妈一起,去往有名的文山寺庙祈福。
回程途中遇见了前方货车货物顶开隔板倾泻而出,后方车辆纷纷遭殃。
而夏爸爸为了护住坐在副驾位上的怀孕夏郁舅妈,克制住本能反向打动方向盘。
夏郁舅妈活下来了,夏爸爸当场死亡。
坐在中间一排的夏郁舅舅为了护住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脑袋撞破了,当场昏迷。
车辆被迫停止滑动后,副驾的车门已经微微变形到推不开。
夏妈妈顾不上孩子,第一时间叫弟媳妇放平座椅,架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到后排来。
夏郁甚至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妈妈说了什么。
妈妈说:“小郁,还记得妈妈和你一起学过的急救知识吧?舅妈肚子的宝宝可能受到了惊吓,你要和舅妈下车,和她一起尽快去到安全的地方。
现在没受伤的只有妈妈和你了,你要镇定下来,我还要把你舅舅救出来。”
夏郁很后悔,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要犹豫那几秒。
如果她马上就下车,会不会多出那几秒时间就能让妈妈逃过二次车祸?
......为什么她要自己活下来?
这个问题无数次折磨着她,从车祸事件至今。
后来伤愈的舅舅和平安生下孩子舅妈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妹妹无理取闹的时候,舅妈永远会站在她这边。
夏郁想,或许这样的负罪感和不配得感会相伴自己直到死去。
即使是这样,夏郁也记得父母许愿她考个好高中,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考入重点高中。
后来考入心仪的大学,再后来因为美貌被星探挖掘。
这些年来,身边无数善意的欣赏和不怀好意的接近,她都一一屏蔽了。
她是该孤独的,她也享受孤独。
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高冷孤僻反而保护了她,久而久之,她也接受了照镜子时面无表情的自己。
别人不和她说话她也浑然不在意。
直到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出现在桦作娱乐迎新活动上。
夏郁记得,当时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坐得好好的,周围的人也都不会过来用热情贴她的冷脸。
唯独一个人走了过来,还专程挑了一杯和她一模一样的饮料,自来熟到超乎她的想象。
在她身边坐下,熟稔地做起王婆卖瓜式自我介绍:“我姓纪哦,好听吧?”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
夏郁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姓纪有什么好听的,铁齿铜牙纪晓岚吗?
紧接着那个姓纪的女孩子又夸张地说,“我知道你叫夏郁,这名字也太好听了叭!
原本我也想叫这个名字的,但是一想到可能会被同学起个'鲫鱼'的外号,立马就打消了。
我不爱吃鲫鱼,鱼刺又多又密,我吃一次就会卡一次,卡着不上不下的可难受了。
对了,夏郁,你知道被鱼刺卡住了要怎么做吗?”
夏郁那时候虽然不明白一个人的思维是怎么从她的名字跳到了鲫鱼外号又跳到怎么挑鱼刺这个问题上的,难得地搭腔做了回应:“怎么做?”
“那当然是......”小纪灿烂一笑,食指和中指一夹一夹地模仿工具:“去医院挂号让帅帅的医生帮忙把刺给夹出来啊。”
“......”
真的是很烂的冷笑话,但是夏郁就这么轻易地被逗笑了,甚至笑到纤薄的肩膀都在抖动。
像只煽动翅膀的粉边长尾天蚕蛾,莹白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粉色,漂亮极了。
“看吧,”小纪眸中狡黠的光点闪动,“我就说还是要我这样的漂亮女孩子才能逗笑更漂亮的女孩子嘛。”
进入公司一个月,连领导都认不全的夏郁,只这一个晚上就记住了这个话痨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