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顶起他下颌,逼他抬起下巴与自己对视。
后而凑近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小皇帝的脸肉眼可见变红。
这若放在以前,傅玉宁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但现在──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挣扎反抗,只是趁谢谌澜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将那根银针悄悄藏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待回到永和宫已是亥时,给傅鸿济带的冰糖葫芦都化了。
万幸他们买的东西都交给侍卫提前带回了宫,所以零食和话本都得以保存,坏消息是,谢谌澜在“宠物店”买的那堆破烂也一同被保留了下来。
古他那过来侍候小皇帝梳洗,顺便跟他汇报,“今日奴才去襄王府接二公子,二公子非要闹着说等襄王殿下病好再回来,奴才如何劝说他都不听,奴才只好自个儿回来了。”
二娃子担心自己老爹,这也是人之常情,傅玉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逮着他问,“鸿济看起来如何?吃不吃得饱?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哭闹着说别人欺负他?”
几岁的娃儿,摊上那么个后娘,实在叫人操心。
古他那道:“陛下放心,二公子看起来一切都好,跟在宫里时没有两样。”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二娃子瘦了一圈,但他没说,只怕说了也只是给小皇帝徒增烦恼。
听完这番话,傅玉宁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至于另一半全吊在了傅鸿煊身上。
与此同时,长春宫。
整个殿内气氛沉闷、压抑,死气沉沉,不复以往那般热闹。
这座宫殿的主人性子阴晴不定,宫人们也整日跟着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拖出去活生生打死。
这事儿常有,死的那些人犯得也不是什么大错,有时仅仅因为被慕容文茵看不顺眼。
“秋月?秋月!”
慕容文茵一觉醒来觉得身子不爽利,那股熟悉的翻涌感涌入喉头,她一个没忍住趴在床边直接呕吐起来。
身旁无人伺候,她当即火冒三丈,内心又涌现出杀人泄愤的想法。
好在秋月及时赶到,一路从外头小跑过来,“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要奴婢帮您请太医?”
自慕容文茵发现自己身子每晚都会不对劲后,便不再允许宫人们贴身侍候。
上回与靖郡王在太聘宫有过那一遭身边更是只留下秋月一人,其他宫人非打扫时间连内殿的门都进不来,秋月现在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忙的不可开交。
过来后先是给她倒了杯茶,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后而帮她顺气儿。
慕容文茵这才觉得好些,靠在榻上闭目休息了会儿,猛的睁开眼睛,“你去勤政殿找刘僖,跟他说本宫想见司礼监谢大人一面,有要事相商!”
她原本还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去跟谢谌澜开口,如今在她的运作下,她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处境,再适合不过了。
勤政殿门前守卫森严,侍卫们个个高大魁梧正颜厉色,这些全都是以前在战场上经受过历练的精兵良将,并不似长春宫那些内廷出身,他们根本不会与秋月这等后宫女子进行任何对话。
这也是秋月的为难之处。
她一个小小宫女贸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借着皇后娘娘的名义也不会有人进去通报,她只能等,等刘僖出来。
冬日天空格外纯澈,暖阳高照驱散了些许寒意,总算不至于让这些外头人太受罪。
秋月也未等多久,刘僖从长长的廊道走到勤政殿大门前时,被小跑过来的她拦住去路,“刘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僖看到人恍然间一怔,用了几息功夫才回想起这是皇后身旁的贴身宫女。
两人来到拐角处,“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娘娘想见一面司礼监谢大人有要事相商,是关于靖郡王的,刘公公可否行个方便进去通报一声?”
按理说,后宫嫔妃与前朝不得有瓜葛,秋月突然间跑来说这些,倒叫人十分琢磨不透。
“姑娘在此稍等吧。”
刘僖淡淡回一句转身进了勤政殿。
殿内,谢谌澜正靠在圈椅前养神小憩,他闭眸时,会掩去凤眸中攻击性,给人一种乖觉温柔的假象。
他在想,如果老皇帝最疼爱的小幺儿委身他人之下求宠,不知老皇帝知道后会不会气的直接从皇陵里爬出来。
细数他的这些子子孙孙们个个也是蠢笨如猪,无一治国之才堪当大任者,即使如此还天天想着争夺皇位,令人啼笑皆非。
总有一天,谢谌澜要这些凤子龙孙们互相残杀。
他要用小皇帝这柄利刃将他们击垮,垂死之际时再让他们知道小皇帝只是他掌中之物,将他们那些引以为傲的皇室颜面踩进泥里!
半晌,修长手指抚了抚眉心,凤眸张开,又恢复往淡漠。
刘僖进来低着声音禀报,“奴才已经派人调查过,昨夜襄王世子跟往常一样在千户所中训兵,并未外出,只是与他交好的镇远大将军之子胡公子告假,无人知晓他踪迹。”
其实,整个事件已经非常明了,谢谌澜在现场发现的那根银针足以证明这件事与傅鸿煊有关系,但现在的傅鸿煊还有利用价值不能动。
他面无表情淡淡道:“切勿打草惊蛇,派人盯着他们,再查。”
这还要多谢那些刺客上钩,否则小皇帝如何会这样快的信任他。
刘僖心惊,自家主子想法总叫人捉摸不透,他本以为襄王世子这劫躲不过去了,没想到却只是被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难道主子真的是将从前之事放下了?
接下来他又说了方才在殿门外遇到秋月的事,“主子可要见皇后娘娘?”
他好奇那位皇后会因何事求上门,亦或者找他们大人求着对食……
但毫无意外的只得到“不见”二字。
刘僖应声而去。
不知何时,外头起风了。
冬日的寒风如恶鹰之爪,尖锐又锋利的撕扯着一切,刮在人脸上生疼。
秋月在外头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见刘僖出来她一脸希翼走上前问道:“如何,谢大人答应了吗?”
纵然她觉得此事难如登天。
谢谌澜性子冷漠,众人提起都只道他残忍冷血、“活阎王”,人人都骂他,人人却又都怕他,此人眼中从未有过什么人情世故,即便是她们家娘娘亲自来也不见得能见得到对方一面,更别提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果然如她所想,刘僖摇摇头,“前朝与后宫有别,还望姑娘回禀皇后娘娘,日后莫要再提。”
说完也未作停留径直离去。
秋月叹了口气。
回到长春宫,慕容文茵正对着新来的小宫女发脾气。
她倚在贵妃榻上眸中兴致十足,“你说你不是故意惊扰本宫,那便赤着双足在这火炭盆中站上一个时辰本宫就相信你,如何啊?”
小宫女一听吓得魂都没了,当即脸色苍白抖动着唇呜呜哭泣求饶,“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待看到从外头掀开帘子走进来的秋月时,慕容文茵那副扭曲的面孔才缓缓趋于正常,随即涌起一抹期待兴奋之感。
她挥手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将小宫女带了出去,“如何,他答应了吗?”
慕容文茵弯着嘴角,眸中亮光倏起,开心的像个即将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仿佛又回到那时在慕容府无忧无虑的日子。
秋月定定望着她,良久才艰难摇头,开口道:“谢大人说,后宫与前朝有别,让娘娘莫要再提此事……”
气氛沉寂下来。
半晌,耳边响起喃喃质问声:“怎么会?”
慕容文茵弯着的嘴角一点点扯平,眸中亮光瞬间黯淡。
自己做了这么多,就只换来一句“后宫与前朝有别”?!
几息后她又突然冷笑,随手抱起一个花瓶狠狠掷在地上,“本宫不信他会如此!本宫不信他会对扳倒靖郡王无一点兴趣!定然是刘僖那狗奴才狗眼看人低没有禀报与他,你可曾与刘僖将话传全?”
漂亮的青花罗汉图葫芦瓶发出清脆响声,瓷片碎裂一地,崩的到处都是。
秋月再也受不了自家小姐这番患得患失模样,她鼓起勇气跪地开口道:“娘娘交待奴婢的话,奴婢都一字不落的都说给刘公公听了,刘公公也当着奴婢的面进了勤政殿得到谢大人答复才出来告知,并非隐瞒不报,谢大人切切实实的不想与您牵扯,您就不要再之执迷不悟了! ”
她希望自小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可以清醒过来,不要再服用那种药物,也不要在与靖郡王有牵扯,办法总比困难多,可若不能及时抽身那才是万丈深渊。
可慕容文茵丝毫没有这个觉悟,胸膛中燃起的妒火在熊熊燃烧,“为什么,本宫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他却连看都不愿看本宫一眼?!”
下一秒,她猛地一脚踹开秋月,秋月哀嚎一声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本宫不会认输!本宫早晚要他亲自上门求着本宫!本宫现在就要回慕容府,本宫要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