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
唐人街,茶楼,一张麻将桌摆开,黑柴,万潭渊,陈王书,李福,四位北美,大公堂大老正和和气气搓着麻将。
四双大手在牌桌上胡乱洗着牌。
接着再归牌,
摸牌。
“啪!”
打牌。
陈王书戴着圆框眼镜,一身师爷装扮,低头动手理牌。
万潭渊丢出一张牌,瞄见手表,忽然笑道:“柴哥,香江那里恐怕开始做事了。”
“若是事情不顺……”
黑柴摸起一张牌,左手食指腹轻轻摸着牌型,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笑意:“若是事情不顺……那就!”
“五筒!”
黑柴打出一张牌,笃声喝道。
气势骇人。
……
旺角。
天后宫。
胡念中坐在上首右侧,一席客位,双手摊开长衫下摆,仪容端正的坐好,容貌威严,正气十足,望向堂内二十二位和记坐馆。
“唰!”
他展开一把白纸扇,轻轻靠着椅子,晃动纸扇扇风,语气从容不迫报上名号:“洪门大公堂旧金山理事胡中念,实授四一五白纸扇大底,添为洪门副山主!”
其遇事不惊,稳如泰山的气度,着实将眼下二十多位和记坐馆比下,莫说超叔,高老之流,就连百里伯都弱其多矣。
何况,胡念中身板高大,面相地阁方圆,耳大垂肥,就算年岁见长,脸上带着皱纹,但却从战争年代走来,举手投足有股见惯硝烟的铁血之气。
“恭迎副山主位临香江!”
百里伯率先在主位上起身,退下两步,抱拳弯腰行礼。
一众和记坐馆连忙拱手,弯下腰:“恭迎副山主位临香江!”
胡念中微微颔首。
此刻,他代表洪门大公堂总会,自当享受副山主礼遇,换个时节,或许来香江还无人理会,享受不到如此崇高待遇,但眼下,百里伯正需要洪门总堂的法统支持,自是要率先摆正姿态,尊重总堂来使。
香堂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未散去,胡年中却恍若未闻,和记坐馆们礼毕起身,九指华迈步上前建言:“副山主,香江洪门群龙无首,四分五裂,汉家兄弟备受洋人打压,正需要一位舵主团结兄弟友爱,为洪门香江分舵某划未来,香江二十二位洪门香主,一致推举胜义香主百里伯为坐馆!”
“请山主授职!”他直接裹挟在场的和记坐馆,希望一锤定音,先定下法统。
法统一定。
事成一半。
宫外。
喊杀声,怒后声,乱斗声,
惨叫,枪响,唉嚎,
声声不绝。
堂内。
人人屏息凝神,等待结果。
胡念中扇着纸扇,沉声说道:“今日,逢香江和记成立百年,百年前,黑骨仁号召各个字号,以和为贵,定下和字,前往北美总堂授香江舵主之位,历史沉浮,分分合合,百年后,和记若有团结之志,是当定一位香江舵主号令香江洪门兄弟姐妹!”
“可我坐在天后宫堂内,堂外,却是腥风血雨,江湖血斗,洪门兄弟自相残杀,百里伯,你心中还记得和记成立之盟,和字头其意,洪门兄弟报国爱民之心吗!”
胡念中提高嗓门,厉声喝道:“你有脸面任香江舵主之职!你配吗!”
超叔,恩伯,四眼贤,九指华,大声勇,一干和记坐馆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场面形势翻天覆地,乾坤扭转,一下变得对百里伯大为不利。
百里伯怎么都没想到花费两百万美金,向一个有名无实的总堂行贿一个虚职名头,竟然还有失败的结果。
洪门总堂早就对各地分堂失去掌控力,更不可能插手各地分堂的事务。
这个结果只有一个可能!
太子宾早总堂早有筹谋,不知用什么办法,获得总堂支持,副山主敢冒着生命危险当众怒斥胜义,驳回百里伯的请求,支持力度大到无以复加,颠覆众人想象。
场面瞬间失去控制。
百里伯举起手指向客席,又惊又怒的说道:“杀了他!”
他从手指到胡须整个人都在发颤。
“彭!”胡念中面无惧色,合拢纸扇,一掌把纸扇拍中茶几,怒目圆睁,大声喝道:“胡某项上人头长五寸,颈下有热血一腔,敢取者自来取之!”
鬼子,洋人,黑手党,特工,间谍。
曾经,多得是人要来杀他!
他就不信。
会死在和平年代,洪门兄弟,汉家子弟的手上。
“来啊!”
“鼠辈!”胡念中巍然不动,腰杆直直挺着,没有弯下半分,屁股更未挪动一寸。
姚启文毫不犹豫的再度举起手枪,瞄准前方的副山主胸口,死到临头,胜义无法无天,超叔却放声喊道:“胜义反了!”
在场的坐馆与其心腹手下闻声而动,当即有人上前将姚启文扑倒,有人杀向堂内的胜义仔,也有人率先堵住百里伯,九指华,大声勇等罪首。
姚启文就算被扑倒在地,却依旧挣扎的扣下扳机:“砰砰!”
打出两枚子弹。
胡念中却端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乱向,一动不动,一节节将纸扇缓缓摊开。
两枚子弹打在茶几脚边,令茶几微微一斜,他却还伸出右脚的布鞋,轻轻垫住桌脚,令茶几端端正正的站好。
“呃呃呃……”
姚启文脖子上一条尼龙绳早已陷入血肉,就连白色喉骨都已经隐隐可见,无力的趴在地面失去声息。
一刻钟前还威风赫赫的百里伯,眼下正被一名坐馆骑在身下,双手抓着脑袋,一下又一下重重超地面砸下。
彭!
彭!
彭!
短短几下,百里伯就已血肉模湖,气息衰弱,双目都睁不开,一言不发的被人殴打致死,彷佛早已是将死之人,认命的很快,一见局势转变,放弃的更加快速。
恩伯,四眼贤等坐馆一样簇拥在旁,时不时朝百里伯踹上一脚,那见白色唐装背后布满脚印,有些脚印还带着鲜血。
二十多位身穿长衫,年纪不轻,面貌凶恶的坐馆围城一群踩人的画面,初看搞笑,越看却越惊心。
出来行。
一辈子都要站着!
倒下?
这就是下场!
……
宫庙,前殿。
一个穿着粉色西装的人影,浴血奋战,率兄弟狼突至前殿,站在一座铜质香炉前,望着香炉内一根根高香,粗粗喘了两口大气。
二百余名兄弟紧随身后,抱团斩马,把意志薄弱的胜义仔们如羊群般赶退。
只见他以血洗面,西装两臂划开道道口子,背后几刀口扯开皮肉,绽出红白色的刀伤。
几名胜义仔摔倒在地,面露万分恐惧,双手撑住地面,连滚带爬的跑开,彷佛见到阎王索命,眼神莫名惊恐。
一位胜义红棍中刀大喊:“江湖晒马而已!”
“用得着跟上战场一样也!”
李成豪提着斩马刀,扭头望他:“江湖!”
“就是战场!”
有骨气。
三楼。
一位西装青年坐在位置旁提起茶壶,对嘴饮下一口,遥望兄弟长驱直入,面上不见喜色,眉宇间威严毕露。
“秉香主,兄弟已进大门!”
“秉香主,兄弟攻入前殿!”
“秉香主,兄弟攻入后殿!”
……
一名名洪天佑端刀抱拳回令。
西装青年面不改色,仅作轻轻点头,目光依旧直接往向战场。
“百里伯已毙!”
“总堂副山主有令,弃刀投降,既往不咎!”
“只除首恶,余者从宽!”
“洪门兄弟不应同室操戈,速速弃暗投明!”
天后宫内。
一阵呼喊声响起,不足片刻,胜义仔们彻底崩溃,一个个被堵在殿内,无处可逃,李成豪却脱衣大笑:“哈哈哈!”
“哈哈哈!”
香堂内。
超叔缓了两口气,双手抱拳,上前请示:“秉副山主,香江洪门和记现今如何处事!”
胡念中缓缓扇着纸扇,语气平澹自若:“总堂闻香江和记义海,有香主张国宾敬爱兄弟,可为舵主,若诸位香主没有异议,请张先生来吧。”
“我等无议!”
超叔面露喜色,一群人连忙表态,齐声附和。
“嗙!”
大波豪光着膀子,踢脚踹开堂门,捉刀而入,望向众人咒骂道:“一群老贼!”
“且死去!”
他就冲上前。
“李元帅!”
“快快去请张香主就职!”超叔连忙站出来道。
李成豪脚步顿时停下,目光疑惑的扫过底下几具人影,瞄见其中一个笑出声来:“哈哈哈,以武拒统,死路一条!”
“我大老算计于庙堂之中,岂是宵小之辈可以跳脚!”
……
“秉香主,兄弟有话带到,和记二十三间字号愿推您为主,总堂有使,授您洪门香江舵主之职,还请香主入天后宫就职!”
一位洪天佑拱手请道。
张国宾面露惊容,放着茶壶,站起身道:“洪门舵主?”
“对!”
“香江洪门字号之主!”
张国宾背负双手,眺望宫殿,皱起眉头,拂手道:“我不愿踏着弟兄血登堂入室,且去告知副山主暂时带同门散去,恢复天后宫安宁。”
“得令!”
“香主!”
“再通知全港兄弟各回各屋,休息一会,晚上还要开工,出来散散步可以,不要耽误揾水养家了。”
“得令!”
“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