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习以为常
终于等这群人吃完,有佣人过来撤桌,上了一些餐后甜品和水果之类的东西上来,但是桌子上面的所有人都已经吃饱了,没有任何兴趣再享用这些精致摆放着的食物。
他们仍旧在有说有笑地说话,陆早早像是一道空气,安静地坐在原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酷刑结束了。
这群人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陆早早也紧随其后,跟着他们站起来,冲着他们扬起一个笑容,然后说了一声再见,没有人回应她,只有陆清婉淡淡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而后又把目光转回去了。
陆早早独自踏上回房间的阶梯,她的脚步沉重而又缓慢,似乎被抽去全身的力气,只是按照一种惯性在不断地往前行,像一只缓慢前进的蜗牛,看起来有些许吃力。
谢洄年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往前行。
忽然,他的脚步停住了,感觉自己的脚步也被什么粘稠的物质也拖住了一样。
谢洄年低头一看,是血。
是从陆早早的身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
这些猩红温热的鲜血就这样从陆早早的身体里面流出,蔓延到楼梯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流淌,逐渐浸湿了这片楼梯。
谢洄年甚至感觉这片蜿蜒的血迹就是客厅里面那群人分食陆早早的明证。
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强烈喷涌的血腥气,令人无法忽视,谢洄年的眼神朝着客厅的众人看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朝这里看过来,他们看不见陆早早——
看不见陆早早的痛苦,也看不见陆早早的伤口。
谢洄年只是一道虚空的影子,这些鲜血无法拖行他前进的步伐。
他只是感觉心口一堵,像是被强硬地塞进去一把尖锐锋利石子,这些石子此刻就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面乱窜,有一股钻心的疼痛吞噬了他。
陆早早还在往上走,她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明明是很轻松的事情,谢洄年却感觉自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飘到陆早早的面前,陆早早脸色有一点点苍白,神色却跟之前一模一样,很平静冷淡,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漂亮温和。
漂亮到让谢洄年感到有一丝残忍。
她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还是对这种痛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不太敢细想,谢洄年感觉这个梦不仅仅是对陆早早的一种折磨,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没有尽头的酷刑。
血流不止,陆早早就这样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身后还迤逦着一地刺目的鲜血。
终于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陆早早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面,望着远方的那棵蓝花楹。身后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眼前是陆早早苍白平静的脸,谢洄年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但是幸好,陆早早身体里面的血停止往外渗出了,陆早早又恢复了“正常”。
又有无数个深夜和白天过去,陆早早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单薄,越来越瘦弱。谢洄年时常感觉她就像是一只摇摇晃晃的,随时会飞上天空消失不见的气球。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早早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浅,浅到这个人似乎已经断掉了生机。似乎那间房间里面摆放着的只有不会言语、没有生气的死物,没有什么活人存在着的明显证据。
陆早早的身体还是会流血,跟之前那次一模一样的状况。
谢洄年跟在她身后经过那个楼梯的时候总是会闻见一阵特别强烈刺鼻的血腥气,虽然楼梯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净到连丝灰尘都很难找的出来。
伴随着那些血的不断涌出,陆早早的生机和活力也像是被一并带走。
她嗜睡的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上课的时候经常会趴在桌子上度过一整天,饭也吃得很少很少,咀嚼和吞咽对她而言也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面容憔悴,整个人只剩下一把骨头。
陆早早在一个明媚的春日再次打开了那本日记本,这些她写下来的东西似乎更短,很快就写完了。
谢洄年还是不知道她在日记本里面写下了什么。
房间门被人敲响,屋外有人用标准化的客气声线叫她下来吃饭。
陆傲天、沈星遥他们都回来了,又是久违而又隆重的家庭聚餐,陆早早依旧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像是被所有人排除在外的影子,但是陆早早不太在乎,她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低头吃饭。
偶尔陆家的这些人也会把目光抬起来看陆早早一眼,眼神还是那样锋利而尖锐,像是要把人扎穿了,然后剥开她的皮肤,分食她的血肉一样。
饭碗里面的饭被吃得干干净净,陆早早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为了完成任务似的吃饭,她吃饭的时候心情应该还算不错,因为还夹了距离她位置稍远的菜吃了些。
谢洄年像个观察小孩子的幼儿园老师,细心而又仔细地观看陆早早今天的心情如何,胃口如何——按理说今天的观察结果明明还不错,但是谢洄年却感到一种怪异的恐慌。
这种恐慌慢慢从下往上升,最后一直蔓延到谢洄年胸口处,打湿了他一整片脊背。
陆早早吃完把筷子规规矩矩地放在碗上面,很乖巧温顺地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她等着饭桌上其他人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吃完这餐饭,才把头抬起来,目光从左边到右边,依次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两三秒。
仿佛是为了记住,又仿佛是为了遗忘。
“爸爸,妈妈。”她用很轻的声音叫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称呼,一个都没有遗漏,叫完之后她停顿了半秒,然后又轻声说,“再见。”
这没什么特别的,陆早早每次吃完饭,都会非常礼貌地跟饭桌上的人说再见,进行告别,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很珍重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