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和王佐将曹宁请至帐中,王佐也给曹宁讲了“越鸟归南”和“骅骝向北”的故事,陆文龙更是告诉曹宁,他实为宋人。
曹宁只觉得不可思议。
陆文龙道:“二哥,此事千真万确啊!”
曹宁不解,问道:“三弟如何知道?”
陆文龙道:“二哥可问王佐先生。”
曹宁有些急了,转身问王佐:“先生,你可知道?”
王佐道:“在下自然知晓,只是在下要说的将军未必愿听。”
曹宁眉头紧锁,似乎有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了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佐道:“既如此,在下便直言了。”
“先生请讲!”曹宁道。
王佐接着说道:“你父当年被刘豫游说降金,献出了黄河渡口。金兀术封你父为赵王,令他驻守汴梁,如今他又兼任朱仙镇前线的督粮官,可谓深受重用。他身为大宋人,却不想报君父之恩,反倒是忘记了祖宗,还不如鸟兽啊!”
曹宁听得此言,顿时怒了:“‘苦人儿’,休得胡言,家父乃是堂堂大金国重臣,岂是你口中的宋将?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某家定不饶你!”
王佐道:“当年之事,曹将军难道真的没有丝毫记忆?”
曹宁沉默了,那时候的他虽然年幼,可已然有些模糊的印象。
陆文龙道:“二哥,先生所言句句属实,不瞒二哥,小弟我也是宋人。”
“什么?三弟,你……”曹宁愣住了,他沉思片刻,猛地怒目看向王佐:“好你个奸细,潜入我营中妖言蒙骗我们兄弟二人,是也不是?”
陆文龙了解此时曹宁的心情,因此他刚刚经历过了这样的挣扎,他对曹宁说道:“二哥莫急,听小弟慢慢道来。”
于是陆文龙就把王佐断臂来金营,为的是能让他二人迷途知返,又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了。
曹宁听了,眼睛瞪得多大,呆呆的站在原地。曹宁比文龙大两岁,当年金兀术率金兵打到黄河流域的时候,曹宁都五岁多了,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了。
此时的曹宁冷静下来,他依稀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曹家与刘家是儿女亲家,曹荣的女儿,也就是曹宁的姐姐嫁给了刘豫的儿子刘麟。
刘麟是刘豫的长子,虽是一介书生,却素怀报国热情。
当年,刘豫卖国求荣,带着全家及大多部下降金。刘麟苦劝无果,悲愤交加。为了不连累妻子,他含泪将妻子曹氏送走,分别前向妻子道出自己的苦衷:宁死不降金。
果然,金兵进城之时,刘麟跳城自杀,以死抗争。怎料那刘豫和刘倪父子,皆枉为人,为了示好金人,竟将刘麟的尸身丢弃。
曹氏听说了丈夫的遭遇,心痛难当,自此不再开口说话。彼时的曹宁虽然幼小,却也有些印象,他记得姐姐每日以泪洗面,时常呼唤夫君的名字。
后来,金军继续南侵,与曹荣的守军对峙于黄河。金人授意刘豫过河游说曹荣,曹荣不思保家卫国,也不想女婿的慷慨就义,与刘豫沆瀣一气,也投降敌国,做了金人的走狗。
女儿看到父亲如此嘴脸,想到夫君的为国尽忠,心如死灰。曹氏为表愤慨,绝食而亡。
刘麟和曹氏,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面对民族大义时,所表现出的爱国精神与他们的父亲对外敌的摇尾乞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事迹必为后人所敬仰,而刘豫曹荣之辈注定会遗臭万年。
姐姐比曹宁年长一纪,和姐姐在一起时,虽少有打闹玩耍,可姐姐对弟弟的言传身教还是在曹宁幼小的心灵上,播种了爱国的种子。
回想起曹荣降金的当日,曹宁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仿佛前一夜城楼上还是大宋的旗子,第二天早上便换成了金国的旌旗。而父亲携家眷迎接金军入城之时,曹宁就在其中,幼小的他看到父亲卑躬屈膝,还以为是朝廷来了大官。
再后来,人们对父亲的称呼也从“将军”变成了“王爷”,曹宁只知道,父亲受到了朝廷的封赏,赐封赵王。
这么多年来,曹宁也曾对早前的事提出过质疑,可只要曹宁问起小时候的事,曹荣都十分气愤的喝止他,这更加重了曹宁心中的疑问。
曹宁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再想到陆文龙和王佐说的话,他终于解开了多年的谜团,此刻他恍然大悟。有的时候,当得知了自己苦寻多年的真相,却会带来莫大的痛苦,但是又必须去面对,这对于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来说,的确有些残忍。
曹宁看向陆文龙和王佐,双眼含泪,道:“我曹宁自诩英雄,谁想却是奸佞之后,唉,如今叫我何以自处?”
陆文龙道:“二哥莫急,小弟愿同二哥一起弃暗投明,做个真英雄!”
听了陆文龙的话,曹宁如梦初醒,对王佐说道:“曹宁愿归顺大宋,洗刷曹家的耻辱,即便在岳元帅马前做一名持鞭小卒也心甘情愿。”
王佐大喜:“将军真是深明大义,将军若能归顺,我军又添一员虎将啊!”
陆文龙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二哥能如此甚好,实不相瞒,小弟已决意归宋,日后你我兄弟共同进退。”
曹宁点了点,感道:“我与三弟曾经错杀岳家军大将,现在想来悔愧难当,只盼岳元帅能不计前嫌,我二人也好戴罪立功!”
王佐道:“将军大义,王佐感动。先前的误会,不能全怪将军,岳元帅得知二位将军认祖归宗,定是喜出望外,以迎将军。”
曹宁欣喜道:“三弟,我的好三弟……”转念一想,又低下头来:“只是他日若在战场上遇见大哥,该如何是好?”
陆文龙此刻心情也十分复杂,他和曹宁归顺大宋,也就等同与大哥完颜寿站在了对立面,这三兄弟的金兰情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国家大义永远是第一位的,有些取舍是不可避免的,也更是必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