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控住了声音,只是小声抽泣。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已经疲累到了极致,现在还能撑着,几乎全靠着信念。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对方。
长孙皇后就静静的看着,等到城阳也放下了碗筷后,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俯身,把东西全都收拾好,然后便快速撤回了身子,走出了手术室。
她不敢再多停留。
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不然,长孙皇后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当场爆发出来。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大唐最年轻的伯爵,前途远大,可以说已是人上人,但现在,哪里有任何贵气?
为了这些百姓,生生熬到了现在。
想想城中的勋贵,不论是传承千百年的高门世族,还是说跟着陛下崛起的新兴勋贵,就算后者心中多少也念着百姓,可,真的说起来,谁会如此深入百姓,为百姓做事?
可,这个孩子,他的心,无愧于‘民’这个字!
长孙皇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更是无法真的探究其原因,可,这他所走的每一步,是那么的······扎根于这片土地上!
更别说,城阳,乃是大唐公主,流淌着自己和陛下的血脉,天生贵胄,受到万民敬仰。
平日里,更是连杀个鸡都不敢,可是现在,手持手术刀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是那么的深沉!
两个人,真正的和百姓站在了一起。
这一点,便是陛下,都没有做到过!
一直站在门口的宝春见到长孙皇后出来了,立马接过来了手里的饭盒。
长孙皇后双手捂住了嘴巴。
眼泪,彻底纵横开来。
宝春担忧。
“本宫无事。”
“嘶······”
长孙皇后没有再任何停留,摇摇头,直接朝外走去,深吸口气,嘶哑道:“回宫!”
这一夜,太医署似乎不眠。
当最后一个病人被抬走的时候,张楚受不了了,真的是受不了了,直接一屁股蹲到了角落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闭上了眼睛。
城阳步伐有些踉跄,她望着睫毛微微抖动,正在小憩,恢复力气的张楚,嘴角,扯开,无比璀璨。
便是被汗水彻底浸湿的头发,都挡不住城阳的璀璨。
她小心翼翼的蹲到了张楚身边,瞧着那张脸颊·······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是护理人员。
他们要把病人抬走。
几乎同时,城阳身子一颤,做了那么多场手术的心都没有任何的慌乱,现在却有些慌了。
索性,她直接坐在了地上,依靠着墙壁,也闭上了眼睛,假寐。
接着,手术室里的动作,也变得很轻很轻了。
至于接下来的事,城阳便不知道了,她几乎是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就直接睡过去了。
她想要假遮盖些什么,可是当上下眼皮合在一起的瞬间,竟都起了细微的鼾声。
张楚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
城阳的脑袋抵着,一动不动。
张楚轻轻吐了口气。
脑袋再抵住了墙角。
他也索性真的闭上了眼眸,不想打扰刚刚熟睡过去的城阳,他也懒得动了。
迷迷糊糊的,张楚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人给盖了个毯子。
脸颊,也有些热了起来。
应该是有人端来了火盆。
然后,张楚便是什么都没有再感觉到了。
他也彻底睡了过去。
病房中。
秦夫人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
“盖上了?”秦琼微微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秦夫人身子微微一震,赶忙走到了床边,摸索着点燃了蜡烛。
“公爷,你醒了?”秦夫人有些惊喜。
而后,她轻轻一叹,点了点头:“这俩孩子,今天真的是太辛苦了。”
“已经熟睡,我也不好叫醒他们。”
秦琼叹了口气,扭头望向了窗外。
竟然都有些亮起来了,那是东方的鱼肚白映照着尚未融化完的积雪而充斥着人间的光芒。
“用的是木炭盆?”
“是木炭盆子,房门还留着一条缝隙。”
“孙老神仙他们·······”
“他们也都是和秦川伯和公主殿下一样,直接席地而睡,怀道,裴郎君,宝林和越王殿下也都给他们盖好了,火盆也都送过去了。”
秦琼点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
秦夫人坐在床边,望着虽然还虚弱,可精神头却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的秦琼,也没有再说话。
房间安静。
不过,隐隐约约的是能听到其他病房里传来的吃痛声。
这一大批病患,正在康复,正在痊愈,这是术后的阵痛·······
骄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东方爬起来的。
清晨是忙碌的时刻。
长安,重新复苏。
但太医署,仍旧死寂,一直到了中午,才稍稍有了些许嘈杂的声音。
这一次,不仅仅是张楚他们这些主刀医生辛苦,上上下下的医者都很辛苦。
但,谁都没有怨言。
齐心合力下,他们创造了一个历史。
张楚醒来的时候,城阳还在睡着,不过从刚开始的抵着肩膀,已经彻底的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脸因为挤压,显得有了些许的褶皱。
嘴角处,还有细细的湿痕挂着,不过看得出来,她似乎睡得还不错,脸上带着轻轻笑意,应该做了个好梦。
然后·······
张楚的双腿便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没办法,之前在熟睡中,自然无碍,可当醒来,双腿上的麻木感就彻底的炸开,特别是两个脚丫子,更是感觉有无数银针齐齐扎了下来。
就算张楚不想打扰城阳,也真的是控制不住的身体的本能。
然后,城阳便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了松弛的双眸,小手还轻轻的擦了擦嘴角,眨眨眼,恍惚的望着张楚。
张楚也望着她。
嘴角,含笑。
数息后,城阳思绪渐渐清晰,从睡梦中彻底醒来,顿时,脸颊微微一红,有些慌乱的按着张楚的双腿坐了起来。
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不好意思道:“秦川伯,我······我不知道,我······”
张楚锤着腿,并且咬着牙,给双腿换了个姿势。
真的是感觉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没事。”张楚笑了:“都太累了。”
城阳赶紧颔首,岔开话题:“对,就是太累了,昨夜,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秦川伯,你连止血钳都忘了放回去。”
张楚奇怪。
“止血钳?手术结束后,我直接丢到架子上了。”
“咿,不对啊,那刚才我起来的时候,按着你的腿,好像你袍子下有什么硬······物·······”
‘腾!’
一瞬间,城阳的脸颊好似燃烧。
她手脚并用的直接站起来,仓促便冲出了手术室。
张楚一头雾水。
低头。
而正巧,双腿上的麻木僵硬的感觉开始消退,相比于刚才几乎给下半身来了个全麻,这会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嗯·······
张楚叹了口气,谁叫自己恰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