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浑身上下,只剩下脖子和头能动了。
她转头看着大公主,无奈道:“哀家可以让你见她一面,但你要答应哀家,见完回到慈宁宫,就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再也不许闹了。”
大公主止住了哭声,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乖巧地点了点头。
因为哭得太久,她说话时都开始打嗝了:“只要能见母妃,韫儿什么都听皇祖母的……”
柳太后朝袁嬷嬷使了个眼神:“你带大公主去冷宫,见柳氏一面吧。”
袁嬷嬷有些迟疑:“太后娘娘……”
柳氏毕竟是被陛下厌弃了的人。
陛下本就忌惮定国公府。
镇国公府覆灭后,陛下手中掌握的实权越来越多。定国公府在朝堂上,不敢像以前一样嚣张。就算有小动作,也只是在私底下进行。
此次,为了证明定国公府与刺杀案无关,也为了不被陛下抓住把柄。柳氏被打入冷宫后,不管是慈宁宫,还是定国公府,都没有对她施以援手。
今天,太后娘娘让她带大公主,去冷宫探望柳氏,这件事必然会传到陛下耳中。
袁嬷嬷担心,陛下会因此不高兴……
柳太后明白她在想什么,声音沉了沉:“她再怎么样,也十月怀胎,为皇帝生下了大公主。”
“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天底下哪有不让孩子,见自己亲生母亲的道理?”
“哀家是瘫了,不是死了,不至于连这点主都做不了!”
听到这话,袁嬷嬷心中再也没了顾虑,应了声“是”,就带着大公主出去了。
怕柳氏看到大公主满脸泪水的样子,会伤心,袁嬷嬷对旁边的小宫女道:“带大公主去洗把脸,换身喜庆些的衣裳。”
“奴婢遵命!”
过了良久,大公主才回来。
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手上,还拿着好几个包裹。
袁嬷嬷疑惑地问道:“大公主,这些是什么?”
大公主小小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心疼:“韫儿听说,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都过得很可怜。每天吃不饱,穿不暖……”
“韫儿很担心母妃,不想她在冷宫吃苦。所以给母妃带了好多从前的衣服,还有新鲜的点心。”
说到这里,大公主看了袁嬷嬷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袁嬷嬷,可以吗?”
袁嬷嬷在心中连连叹息。
也不知柳氏那样跋扈冲动的性子,是怎么生出大公主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的。
或许,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就是柳氏今生最幸运的事了。
陛下是让柳氏去冷宫悔过的,不是享福的。袁嬷嬷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转眼一想,这或许是大公主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柳氏的机会了,就当全了她们的母女情分吧。
“……可以。”
“大公主,这些东西您都带着吧。还差什么,也可以让人去准备。”
大公主重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谢谢袁嬷嬷!”
“现在天气还这么冷,要是母妃在冷宫受冻怎么办?韫儿还想给母妃带一些炭火……”
一切准备就绪,往冷宫而去的时候,大公主身后的宫人手上,都拿着大包小包。
虽说袁嬷嬷行事很低调,但一路上还是有不少宫人,看到了这一幕。
消息很快在后宫传开了。
柳时清刚开始被打入冷宫的时候,许多人都在猜测,太后娘娘会不会保她?
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慈宁宫都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是王贵人被晋为了敦嫔,抚养三皇子。
众人这才明白,太后娘娘已经彻底放弃了柳氏,转而扶持敦嫔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心中想着,难不成太后娘娘还是放不下血缘亲情,准备救柳氏了?
若柳氏从冷宫出来,敦嫔的位置岂不是尴尬了?
当然,包括敦嫔在内,许多聪明人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尘埃落定的事,还会有反转不成?
太后娘娘若想救柳氏,早就行动了,还需等到今日?
定是大公主哭闹不止,太后娘娘没办法,才准许她去冷宫见柳氏一面。
对于宫中的这些猜测,大公主一行人浑然不知。
那么久没见母妃了,她迈着雀跃的脚步,走到冷宫附近时,竟听到了许多宫人恨恨的对话声。
“柳氏落到这个下场,真是苍天有眼啊!我唯一的妹妹,之前在永寿宫当差,就因为柳氏的心情不好,竟说我妹妹上的茶烫到她了,命人活生生将我妹妹打死了……”
“还有我姐姐,明明只剩下半个多月,就年满二十五岁出宫了。家里已经为她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她的未婚夫一家,就等着她出宫成亲了。可我姐姐在整理永寿宫的库房时,不小心碰到了陛下送给柳氏的花灯,一双手都被柳氏下令斩断了……”
“我同乡的兄弟,从前是永寿宫的洒扫太监,每日兢兢业业,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次,柳氏和陛下闹了别扭,就拿我兄弟撒气,说他的地没扫干净,让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杖。才打到第三十杖,我兄弟就咽气了……”
“我师傅……”
和楚夕颜一样,因为柳时清或失去至亲,或家破人亡的宫人,太多太多了……
只不过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楚夕颜一样,有胆子,有本事报复她。
柳时清失势后,他们都觉得大快人心,了解彼此身上经历的事后,忍不住聚在一起,为死去的亲朋好友痛哭。
“我只恨,柳氏竟还好生生地活在冷宫,为什么不去死?!”
“她毕竟为陛下生下了大公主,陛下又怎么会赐死她?我们那些亲人,命如草芥,只能算白死了……”
“是啊。要不是有大公主在,柳氏恶贯满盈,陛下岂会容她活到现在?!”
“……”
柳时清以往每次处死宫人,都不是当着大公主的面。
大公主年纪还小,再加上永寿宫宫人众多,偶尔少了一两个,她也没注意过。
更没人敢在大公主面前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