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大壮来了啊。”
林大壮刚走进祠堂，就被热情的众族人簇拥着引去了前头。
今日开宗祠，是为了给林景林高两家人除族。
并且，还要收没全部两家家财，一部分上缴族中，另一部分则用于赔偿这几年因徭役而死伤的人家。
还有最后至关重要的一步，那便是让两家十岁以上的男丁于死去族人的坟前跪上三天三夜，以此来告慰族人的在天之灵。
林大壮对于这个处罚不发表任何意见，安然地坐在林鸿光的下首，静静地看着族老们郑重地宣判对这两家人的处理结果。
林景林高是被孙子辈们吃力地抬着过来的，林鸿达则是被老娘和儿子艰难地弄过来的。
这几日，两家家中可谓是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媳妇们纷纷要求和离，原先定了亲的人家在知晓这件事后，都火急火燎地赶忙上来退还了彩礼。
林木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不只发生在他们林氏宗族，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有闹得鸡飞狗跳的，不然以后他这老脸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其他宗族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两家的男丁被押解至林至勇和小石头等人的坟前。
由族长出面，再次饱含深情地念了一篇祭文，烧给死去的族人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福叔等家中失去了亲人的几家留了下来，他们有的一同去了县城，大致搞清楚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还有一些留在家中的，今日祠堂开堂才如梦初醒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族人逐渐散去，林至勇的妻子叶凡儿带着林小勇还在呆呆地立在坟前，神情恍惚，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叶凡儿待字闺中之时，也是备受家人的宠爱，是个无忧无虑的娇小姐。
她嫁与林至勇后，更是如同生活在蜜罐子里一般，万事无需太过操心。
然而，林至勇的因徭役离世，犹如晴天霹雳，让她的世界瞬间崩塌。
她带着小勇，顶着娘家想让她改嫁的巨大压力，一点一点地渐渐撑起了一个家。
每当夜深人静，四周万籁俱寂之时，她也会忍不住哭泣崩溃，埋怨林至勇狠心丢下她和孩子，违背了与她携手共度白首的誓言。
在外面，她也渐渐变得坚毅刚强起来。林氏宗族不会欺凌她和儿子，但是那些嘴碎多舌之人的闲言碎语却从未停歇。
她又是年轻的寡妇，自然每每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这种艰难的情况，直到作坊建起后，才终于好了许多。
她牵着小勇，缓缓走到林景林高面前，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突然，她像是发了疯一般将小勇的手用力扔开。
“娘？”林小勇一脸的茫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娘迅速拾起一根细长的棍子，毫不犹豫地拿起棍子就往林鸿达几人的背上狠狠抽去。
看守的族人见此一幕，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在有几人想要躲避时，果断地限制住他们的动作。
两家男丁被抽打得嗷嗷直叫，凄惨的叫声在空旷的坟地回荡。
林小勇有些害怕地紧紧抱着娘亲的腿，眼神中满是不知所措。
有几家族人见这一幕，心中的怒火也被瞬间点燃，纷纷上前再次对两家拳打脚踢。
“林景啊，小牛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么多族人多少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的，你为何要助纣为虐啊？”
一个老妇人声泪俱下，她家两个男丁都因徭役而命丧黄泉，原本不该是这样悲惨的结局啊！
林景林高两家这几日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种绝望的情况，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为他们求情，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已令人心寒齿冷。
叶凡儿抽打了一会儿，终是精疲力竭，扔掉了手中的棍子，然后牵起林小勇的手走到亡夫的坟前。
她缓缓地靠着墓碑坐下，早已泪流满面，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来，小勇给你爹磕头。”
林小勇乖乖地上前，重重地磕头。
叶凡儿见小勇磕完头后，一把将儿子紧紧抱进怀中，“小勇，娘亲会拼命挣银钱，族中族学建好后，你要好好念书，将来可千万不要忘了东家的大恩大德。”
叶凡儿说完，将头轻轻靠着墓碑，她会将儿子好好抚养长大，来世再续今生白首之约。
林小勇靠在娘亲的怀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新的徭役拉开了帷幕，王家村的作坊却不像前一次那般萧条冷清。
王家村那些没有在作坊做工的男丁，都纷纷投身到开渠的工作中去了。
金湾县上上下下忙得如火如荼，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次的徭役，再没有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大家都是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地前去，毕竟每日都能有工钱拿，这样的好事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徭役队伍离开好几日之后，村子里也渐渐宁静了下来。
林大壮却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县令大人送来的信，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随着信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一方写着“义行可嘉”四个大字的匾额，一些其他赏赐。
其中的一千两是赏银，其他的则是专门给慈幼院小孩子建个院子的银钱。
徐大人的信中还明确告知，等院子建好后，慈幼院的孩子会被送来王家村。
这意思不就是把慈幼院这一摊子事儿，直接扔给他了嘛。
瞧瞧信中的最后一句，“丰文慈幼院交给他人，唯恐再次出现叶家那般情况。”
感情交给他林大壮，徐大人就能高枕无忧、放心得很了是吧。
之前忽悠别人忽悠惯了，如今被别人忽悠，林大壮感觉还有些新奇和意外。
林大壮拿着信纸，心里那个愁啊。
他暗自猜想，徐大人八成是看中了他那个作坊。
今后慈幼院长大的小孩子，就能直接在作坊做工，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还有附近一块百来亩的地的地契也一并送了过来。
林大壮翻看到地契，心中不禁嗤笑，这准备得还真是周到齐全，让他拒绝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爹爹，好好玩，一起玩儿。”
怀瑾兴冲冲地跑过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他抱着一个小孩子玩的蹴鞠，小手紧紧拉着林大壮就往外走。
林大壮顺着儿子的力道带着起身，只能无奈地随着怀瑾去院子里，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
心中更是哭笑不得，儿子手中的这些玩具，也是徐大人派人送来的。
家中的老老少少都被收买得妥妥帖帖，他哪里还拒绝得了啊。
只是信中也写了，此事还不着急，而且能装下慈幼院小孩子的院子选址那些，都还要深思熟虑、慎重考虑。
不过他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他相信林氏宗族应该会很乐意接手做这些事。他把事情一股脑丢给鸿光叔，再协助鸿光叔，能者多劳嘛。
叶家能发展这么壮大，其中不免也有这慈幼院这善事的名声在外。
正在宗祠和众族人热烈讨论族学如何修建的林鸿光，突然感觉背脊一冷，像是有一阵凉飕飕的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
……
“你去王家村的作坊看过了吗？情况如何？”徐元白眉头微蹙，此次他本想亲自前往王家村一探究竟，奈何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
他从张赫彬那喋喋不休的念叨中知晓了王家村的南乳作坊，在调查慈幼院的时候，顺便让人去打探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