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租来的单车,张望和徐阳两人沿着洱海公路骑行。
临近傍晚的风是极好的,张望喜欢这样的温度,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因素存在,因此站起身子,蹬着单车追着徐阳的影子去了。
洱海是湖泊,张望同样是在大巴车上知晓的,因为内陆人对海洋的向往,洱海成为大理人的海,洱海终于成为很多人的海。
岸边的树正泛着青,海鸥落在离游客更近的地方觅食,阳光就这样落在水面上休息,等夕阳唤它们时再赶回去。几根枯木横在水中,几只海鸥站在上面,像是在等着另一只鸟飞来,像是在等着一束镜头袭来。
张望背着厚重的相机,依旧没有按下快门的勇气。摄影和写作是一样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喜欢是勇气的前提。
因为喜欢,张望和徐阳才会心中藏着梦,在并不是最佳的时间来到这里;因为喜欢,是风就觉得柔和,是景就觉得浪漫,他们才敢在人海中拥挤,在疲惫中抵达,又或是亲吻一处又一处未知的土地,偷偷的爱,光明正大地告白;因为喜欢,他才愿意走到哪里都要背着相机,实际是对即将到来的情绪的期待,太过厚重,反而不敢相信真正的心动就是此刻。
张望深切知道什么是喜欢,毕竟他恋着很多人,眼睛里藏过很多人,他知道喜欢的真正样子,因此当他举起相机对着湛蓝的海面的时候,当他正被海鸥的鸣叫吸引的时候,当一阵风吹过水面正波光粼粼的时候,他都有举起相机留住这种时刻的愿望以及冲动,却反而因为没能在镜头里找到相应的感觉而不得不终于把相机放下,随着执念的空欢喜而失落,认为自己缺少实意,不够真诚。
枯木上的海鸥飞走了。
张望和徐阳两人将车停在路边,来来往往很多人,都把车停在路边,越靠近水的地方越危险,因此更加令人着迷,如鱼想上岸一般。
经年被湖水冲击过的石头,都老成地站在岸边,再多风浪也会坦然接受,当然包括他们两人的脚印。
徐阳蹲在一块石头上,手机的镜头正对着慢慢游近的海鸥,口中嗾着从滇池边学来的呼唤海鸥的声音:“喽喽喽~”
张望在离岸更远一点的地方坐下,看着徐阳在那里捕捉他感兴趣的镜头,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我也有愿意为感兴趣的事情付诸努力的热情,”他的脑海里回忆翻涌,“遇到好看的漫画书,就用更多的休息时间兑换可以阅读它的机会,哪怕在熄灯后的被窝里,用一盏打火机附赠的小灯;为赢得一场游戏,在吃过晚饭后的夜晚——曾用过更加认真的态度,通过完成作业来换取观看动画片的时间——,求着表哥陪自己练习。”张望望着眼前的景色出神,他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过。
“等你拍完把照片发给我,”张望对着徐阳大声说道,“我给你写文案。”
“你要说几遍,”徐阳回过头来,很不耐烦,“都被你声音吓走了。”
湖面上的几只海鸥往更远处泊去,徐阳没有要唤回它们的意思,起身往张望这边走来。
“等明天或者后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张望并没有对吓跑徐阳的“模特”而感到歉意,依旧脸上带着笑容。
“做什么?”徐阳感到不解。
“什么也不做。”
从张望的目光看过去,其实什么都没有,山还是山,在很远的地方坐着,如他们一样,天空没有云朵(或许目光的尽头有),风正稍作休息,至少水面上没有它的足迹。徐阳看回张望的眼睛。
“好。”他答应着。
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每到一个地方,他们总要从来时的路回去,跟团的好处是可以了解到很多未知的东西,比如悠久的民族历史,包括舞蹈,建筑,习俗等等,比如不必为如何前往下一站的方式担忧,可跟团终归不自由,因此又拥有向往自由的好处:不自由是自由的母亲。
踩着单车走在平坦的公路上,熟悉的景色再次扑面而来,却是相反的:天已经暗了。
“洱海好吗?”张望开口问徐阳,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好。”
突如其来的问题并没有让徐阳觉得不对劲,同样,张望没有因为再没有其它的问题而觉得尴尬,好像身处在洱海附近,一切都会变得适意。问一个问题不需要理由,甚至问完后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问过,不确定自己是否开过口,有过声音。问题也就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性被人接受,自发回答,同样是不纠其原因的。
问吧,说话吧。
洱海让人开始藏不住心事,什么秘密都往外兜,被描述成故事,还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主人公。张望觉得很有灵感,他迫不及待想写些什么,迫不及待想看看徐阳镜头里的故事,想代替他成为故事的主人公。
“我爱写作,”张望这么觉得,“我可以为任何故事留一瓣心。”
自由,梦想,关于人生的追求和最终想要成为的人,都开始在洱海的风里浮现,和骑车的人轰然相撞。
张望此刻无比确信他是为文字而生的,他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名字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主人公同样是不记得的,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代入自己。小说里曾描述过男主曾带着女主来到龙龛码头,遇到一位姓杨的民宿女老板这件事,老板好像在等着一位什么人,他记得姓高。其实张望能记得的故事情节很少,可故事带给他的感受一时又千万倍涌上心头,比故事本身更真切。
“我什么时候可以用自己的言语,为我心爱的人写出只属于她的文字世界?”
张望突然想到她,准确来说是她们—
湖边的风停了,他们抵达停车的地方,洱海停留在视野之外,随着身子进入车厢而终于不见,成为一部分的相片,一部分的文字,一部分的情绪和一部分的回忆。
“所以,”张望上车后还在想,“我的那个她,是她们中的谁?”
他拿着哨子,悠悠吹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