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会写出拉斯柯尔尼科夫和拉祖米欣,虽然故事本身并非是在讲述友情......其实仔细想想,难道仅仅因为我遭遇更多的是友情,就只能想到这些吗?难道另外的人物与人物之间不存在这种联系吗......故事本身并没有多么伟大,伟大的东西永远隐藏在事情的背后,那也是让人之所以伟大的东西......
“或许有一天,我终究能将蒋拂晓和郭一风写进我的故事,我也能将郑楠放进来,将徐阳写进来,林曼、童灵语、俞姝......所有的人都不会缺席,我当然能够像写传记那样一个不落,全都让他们在故事里面有了归属......可我究竟要写什么呢?”
张望拿过另一只大的起泡巾,将沐浴乳涂抹在上面,揉搓出无数的泡沫,又往身上涂抹;接着一只脚抬起来,又换成另一只脚——没有放过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站在淋浴下面,他不敢再让自己有任何的想象,他很震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萌生出想要写故事的念头,他知道这是件不稳妥的事,也是件没有回头路的事。以前的写作可能关乎热爱,关乎兴趣,然而当他决定走进生活,而非浮于表面时,真正的人生也即将徐徐展开......
“终有一天,我会像路遥那样,因为这些故事将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我会在时间里颠倒生命,在该睡觉的时间炯炯有神,又在白天死气沉沉......”
张望没有担心过他的创作过程,他不相信自己会写不出好的故事,即使故事本身不会有人欣赏,哪怕最终他只是写给自己一个人......他愿意。
此刻张望身上的泡沫逐渐被冲干净,他关掉淋浴,从架子上拿来浴巾擦拭身体。
而当他准备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好像在收到面试结果的时候,一激动将衣服搁置在了屋里,于是他只好给郭一风打电话,让对方帮他拿过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趁着郭一风还在屋里的时候,直接穿过客厅抵达自己的房间。然而这短短的距离在他的眼中,尤其是没有穿衣服的他的眼中竟变得如此漫长。他不禁觉得如果那样做的话,会有一万双眼睛正盯着他看,将他的隐私全都记录下来,终究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曝光出去,张望很是害怕,“或许郭一风正好开门出来!”
在接过郭一风拿来的衣服时,他自然止不住心中的谢意。他已经完全因为这件事情将刚刚的思绪全忘光了,手机不停地响着歌曲:
“我和你啊,存在一种危险关系;彼此挟持,这另一部分的自己......”
他穿好衣服拿过手机,觉得手机很烫,不仅仅是歌声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是浴室本身就热,手机也就无法在热的环境里保持冷静,毕竟它只是手机。
他匆匆走过客厅,此刻倒觉得白天还很燥热的客厅,因为他刚从浴室出来,竟然也有一丝凉意。
走进房间之后,空调的冷意险些将他麻痹住,他感到从未拥有过的舒适,像是一个健身的人在减脂期突然品尝到一顿放纵餐,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欢呼,为这刻的清冷奏着哪怕并不愉悦的歌声:
“但你的温柔,是我唯一沉溺;你是爱我的,就不怕有缝隙......”
张望轻轻唱着,他很喜欢这种简单的歌词,也喜欢这种轻柔的节奏,喜欢娓娓道来的情绪。
“现在很多歌都太急于告诉别人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全塞给听的人,也不问对方是否愿意......可偏偏人们反而享受这样的强迫!”
张望有些自诩清高,像《独家村》唱的那样,他总不愿意随波逐流,跟在人群后面,用当下时代的活法活出一整个人生,匆忙的,无厘头的,无意义的......
他坐在椅子上,空调的冷风逼迫他将睡衣穿上,他故意表现出不为这种冷风逼迫的姿态,强撑着身体将电脑打开。
他给蒋拂晓发过去信息,问他现在是否已经完全到家了。
蒋拂晓发来他正在游戏的图片。
张望本来想要和蒋拂晓一起玩,此刻也遏制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刚刚打开的电脑又被他关上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动了两步之后,就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了。
窗户外面不时传来车辆疾驰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开车的人将油门踩到底,让速度飙升起来,险些快过在远处的高铁。不同的是,高铁是转瞬即逝的,而车子,尤其是摩托车,会留下一连串的回响,一些谩骂、诅咒和止也止不住的怜悯。
张望睡着了,他在幻想着自己的工作,幻想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幻想他的电动车到了之后,他带着头盔跟在人群后面,等到绿灯一亮,他立马冲出去,也是油门转到底......他想象着生活里必须被附加的无趣,他在百无聊赖时终于收到他买的书。小的时候没有读过的一千零一夜终于走进他的夜晚,他可以自己讲给自己听。
“杀伐果断的国王为何会因为短小的故事而停止杀戮;扑朔迷离的故事明明不需要长篇的构造,为何如此栩栩如生,令人心驰神往;国王也是因为小的时候没有人给他讲故事,此刻正在弥补儿时的遗憾吗;还有讲故事的人,她见得多,听得多,记住得多,又终于能讲得多,她多么美好,作为伟大的女性,似乎生来就带着圣洁的光芒......丑陋的灵魂需要上帝的救赎,一个在血液里扭动的影子,或许不止一次渴望阳光的降临......月亮......飞在天上的云,在夜晚变成梦境......想象......爱......背叛与释怀......歌声......
“如果我的女主角,在某一天终于成为林曼......我讲给谁听?”
张望呼呼睡着,紊乱的思绪将他扑倒了,压在他的神经上,将它们揉成琴弦。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