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打斗声音停止,顾冲从床下爬了出来。他双腿发抖,双手撑着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勾小倩提着长剑返回屋内,见到顾冲这般模样,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关切问道:“你无事吧?”
顾冲脸色淡白望着勾小倩,吞咽一下口水,“无事,贼人都跑了?”
勾小倩将他扶在床上坐下,沉声说道:“只跑了一人,其余都被砍杀或擒住。”
听到这话,顾冲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双腿也有了力气,立刻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两人来到院内,只见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黑衣人,有的在扭动身子痛苦呻吟,有的则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
还有七八个黑衣人跪在地上,兵士们拿着长刀将他们围在一起,抓了活口。
唐岚移步至顾冲身侧,沉声道:“共计二十二个贼人来犯,逃了一人,杀伤十三人。我方兄弟无人殒命,仅伤三人。”
顾冲点点头,吩咐道:“来呀,先把他们押入牢内,把这院内清理出来,明日找个郎中,给伤者医治。”
“是。”
兵士们迅速行动,将生者囚于牢中,死者移至前院。片刻后,后院重归静谧。只是这血腥之气,却久久不散,凝结于院中。
这夜,顾冲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勾小倩房内,只是早已没了鸾凤和鸣的心情,时睡时醒熬到了天明。
第二日,顾冲与勾小倩,唐岚三人来到了牢房。
这七八个贼人带着枷锁被兵士从牢内提了出来,排成一排跪在地上。
顾冲走过去逐一审视,居然见到了前日劫持女孩,被自己放走的那个家伙。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再落入我手中,我就要了你的命。”
“大人饶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放小的一马吧。”
“我前日放了你一马,今日还要再放你一马,我是陵州代管大人,又不是牧马人!”
顾冲上去就是一脚,将那家伙踹倒在地,随后上前一脚踏在他身上,俯身道:“你拿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我已经警告你一次,你却还要来杀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来呀,将他拖出去,杀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顾冲已下了杀心,若不杀鸡儆猴,剩余那些贼人又怎会如实交代。
牢内昏昏暗暗,气氛本就凝重压抑,此刻顾冲又使出这一招,余下众贼人皆是心惊胆战。
顾冲一提衣摆,在这些贼人面前坐下,勾小倩与唐岚分站在他身旁。
“我来与你们做个游戏,可好?”
唐岚蹙起弯眉,不知顾冲又要耍什么花样。勾小倩也是疑惑望着顾冲,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这闲心。
顾冲笑吟吟地望着面前这七个贼人,慢声说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若抢先答出,便可减去五次鞭刑。未抢答到的每人加上五次,待我问完所有问题,即刻行刑。”
“第一题,你们从何处而来?”
顾冲问过之后,那几人互相对视,却无一人开口。
“呵呵,好,既然都不说,那就每人五次鞭刑,先且记上。”
顾冲也不着急,缓缓道:“第二题,你们之中可有顾姓?”
其中一名贼人听后,立刻道:“大人,我们没有姓顾的。”
“好!”
顾冲指着他道:“你抢到了第二题,五个鞭刑免去,其余人等,每人十次鞭刑。”
十次鞭刑足可以皮开肉绽,这些贼人一看,这不行啊,得抢答啊,不然等问题问完,不死也得扒层皮。
“第三题,逃走的那人是谁?”
“我知道……”
“大人,我说……”
顾冲摇摇头,指着其中一人道:“你略微慢了一些,下次记得要快一些。”
另一个脸上挂起笑容,立刻答道:“他是我们二当家的,名叫沈三壮。”
“很好,减去五次……”
顾冲这招比起严刑逼供可好使多了,没一会儿功夫,该问的都问了,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回到屋内,几人坐定商议起来。
“这些人皆来自天都山,距陵州城东四十余里。山上有贼人二百余人,而今被咱们所杀二十余,还有一百七八十人左右。”
顾冲心中所担心的是这些贼人会再次潜入城中。这次自己能及时察觉,实在是运气使然,又恰好唐门镖局众人在场相助,才能化险为夷。如果贼寇再度来袭报复,恐怕难以如此顺遂了。
勾小倩一脸忧虑地说道:“他们这次死伤惨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现在城内只有区区五十名士兵,怕是寡不敌众啊。”
唐岚眉头紧蹙,满脸愁容地看向顾冲,焦急地问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你可有什么好的计策吗?”
顾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深思熟虑,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如今各州府的兵力都已经北上京师,各地只留下了少数兵士镇守城池。无法调兵前来,看来我们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应对了。”
勾小倩与唐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担忧。
唐岚紧接着追问道:“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不如关闭城门。”
顾冲摇头道:“如今城内刚刚有所恢复,若关闭城门势必会引起百姓恐慌。不如这样,我们可先关闭其他三门,只留东门出入,这样可以将兵力集中。另严加盘查,但凡可疑者,皆不得入城。”
众人纷纷点头,现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再说斜眼,从府衙翻出后忍着疼痛一路逃命,跑到城墙东北角处才停了下来。
“娘的,这暗器打的这么准,老子的屁眼哟……”
斜眼咬着牙将钢镖拔出来,菊花处一阵钻心疼痛袭来,使得他额头上顿时冒出冷冷汗珠。
“你们给老子等着……!”
斜眼蜷缩在墙角处,熬到了天明,城门一开,立即出城而去。
天都山处于苍山山脉东端,这里山峰并不高,但却山连着山,树木繁密,若不是熟知地形者,进山便会迷路。
早些年梁齐交战,一些人躲避战祸进了天都山,便在这里开山种田,渐渐形成了一座山寨,平日里自给自足,倒也过的快活。
这次若不是斜眼起了邪心作恶,或许天都山上这些人,依旧可以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山野生活。
当斜眼回到天都山时,整个人虚脱的几乎站立不住,鲜血顺着屁股滴嗒而落。
小啰啰搀扶着斜眼来到一处草堂外,禀道:“寨主,二当家的回来了。”
“进来吧。”
草堂内传出来一声低沉憨重的声音,听起来此人应该是位长者。
“二当家的受伤了……”
“吱呀”一声,草堂木门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瘦小老头。
这老头灰白发丝,稀疏且杂乱,几缕白发在风中随意飘荡。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眉毛又浓又粗,下面是一双不大却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
他的鼻梁短而粗壮,鼻头微微泛红,许是常年在山野间风吹日晒所致。下巴上留着稀稀拉拉的胡茬,泛着青色,像是没有来得及打理的荒草地。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袖口和领口都磨得发毛了,打着好几个补丁。一条黑色的粗布裤子,裤脚高高挽起。
这身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乡下老头,谁又想到他居然是天都山的寨主。
老头上下打量斜眼一番,没好声问道:“伤哪里了?”
斜眼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屁股。”
“死不了,进来。”
老者转身回到草堂内,斜眼夹着屁股扭扭跟了进去。
“怎么伤的?”
“被暗器所伤。”
“暗器怎么会打在屁股上?”
“我打不过他们,逃跑时中了暗器。”
老头将一盆早已打好的清水放在地上,接着将一双满是泥巴的双脚塞进了盆中,两只脚来回交替拧搓着。
“我让你带人去陵州干啥去了?”
斜眼诺诺答道:“您让我去买碗碟瓷罐。”
老头眼眸一闪,迸出一抹冷光,哼声道:“你还知道啊?那你买了没有啊?”
斜眼低着头不敢回答,老头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让你去购买物品,你却与人打了起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寨主,我与兄弟们本来是买好了的,可是……”
斜眼心中暗自盘算,可不能与他说出实情,不然没自己好果子吃。
“我们遇到了镖局的人,他们撞碎了瓷罐,却还不予理赔。我就与他们打斗起来,谁知惊动了官兵,这些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将兄弟们都抓了起来,只有我逃了出来。”
“官兵?陵州城内有官兵?”
“不知从哪里来的,不过只有五十名官兵。”
老头将脚从盆子里抬出来,湿漉漉的双脚未等晾干就直接塞进了草鞋中,起身道:“这么说来,你带去的人都被官兵抓去了?”
斜眼点点头,老头愤然道:“岂有此理,虽然咱们从不与官家交往,但这次我倒要去会会他们,看看这些官兵能奈我何!”
陵州东门城墙上,摆放着十多个陶罐,罐内装着满满的煤油。
顾冲满意地点头,指着这些陶罐,说道:“若是贼人敢来强攻,待他们冲进城内之时,便将这些陶罐丢下点燃,阻断城门将其一分为二,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先将入城贼人剿灭。”
唐岚缓缓颔首:“别说,你这个办法不错,门洞处狭窄,我们可用弓箭射杀,他们无处可躲。”
勾小倩跟着道:“分而击之,只要我们守住城门处,即便他们人多却也无法施展。”
顾冲望了望远处,叹道:“也只能这样一试,但愿他们不来那是最好。”
临近黄昏,从城外走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担子上挑着两捆木柴,晃悠悠地向着城门走来。
兵士将他拦了下来,喝问道:“站住。”
老头笑了笑,弯腰道:“官爷,唤老儿可是有事?”
“从哪里来?进城作何?”
“老儿从山里来,进城卖两担木柴,补贴家用。”
“这都何时了你还要进城,半个时辰后就要闭城门,你可出不去了。”
“官爷您是不知,我这木柴物美价廉,不是老儿吹嘘,一炷香时辰便会卖了出去。”
兵士打量着老头,在他身上搜查一番,随后又检查一下木柴,挥挥手道:“快进去吧,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
“好嘞,多谢官爷。”
老头挑着木柴进了城,随即,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笑意。
找到一个偏僻处,老头将木柴担子放下,蹲坐在一旁,从怀中摸出一块粗面干粮,大口咀嚼起来。
知州府中,顾冲凝眸望向天际,此刻城门已然紧闭,或许今日应是无事了。
正是想什么来什么,众人心里刚有放松,知州府内便闯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唐岚面对门处,瞥眼之时忽然发现院中正站着一人,是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
他的出现使得唐岚心中一惊,此人何时来的,又是从何处来的,众人居然没有一点发现!
“院中有人!”
唐岚低呼一声,立即起身窜到院中。勾小倩与李大光紧随其后冲了出去,顾冲这次倒也勇敢,起身跟了出去。
“你是谁?”
唐岚挺了挺胸脯,冷眉相问。
那老头咧嘴一笑:“女娃娃,你是镖局的人?还是府衙的人?”
“关你何事?”
“哟,人不大脾气不小。”
老头扫视他们一眼,发声道:“镖局的人打了我的手下,听说被抓进了府衙,老头子是来要人的,你们给是不给?”
顾冲喝问道:“你是从天都山来的?”
老头看了顾冲一眼,“你个小娃娃知道的不少啊。”
唐岚“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冷眉喝道:“原来是天都山的贼人,休走,看剑。”
“岚儿闪开,我来会他。”
李大光一声怒喝,当先跳进院内,一重拳带着拳风打向老头胸口。
李大光曾经一拳打倒过一匹烈马,这一拳若打上,那老头必定筋骨错裂,当场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