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说什么?派十万大军前去诛杀封天音,我没听错吧?”御书房的大殿之上,英玄原本坚毅的脸庞不停地抽搐着。
“没错,老夫说的就是让你率领十万大军前去呼伦草原,诛杀封天音。怎么,老夫的话讲得不够明白?”英流风面色有些不悦。
“可那封天音乃窥天境巅峰的高手,又身负百烈魔毒真气,大军如何能敌得过?即便能敌得过,也是人海战术,岂不是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老夫自然清楚会死伤惨重,但我们别无选择。”英流风双眼锐利,负手直视着英玄,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怎么会这样……”英玄满脸震惊,不禁退后一步,浑身颤抖。
将帅士兵,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尤为光荣。
可率军前去诛杀一位垂垂老矣的窥天境老人,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这本是江湖之事,为何会落到这些平民头上?
“爹,孩儿想知道,为什么?”英玄声音沙哑。
“唉……”英流风缓缓走到英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爹知晓你不舍你的军中兄弟,他们皆是普通人,武功不高,此番围剿封天音,确实是敢死之路。但当下封天音四处流窜,三年之内造成的损失,难以计数,一天不围剿,他就要多活一天,就可能再有一城覆灭。若真有办法,爹绝不会出此下策,但此刻除了让大军奋力一搏,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爹,您就不能……”英玄咬着牙,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英流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捂住了嘴。
“玄儿,我虽能击杀封天音,拯救这片土地于水火,但我一旦出手,必然会被天机皇谋害。眼下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做,一件关乎未来的绝顶大事。而三圣地,决然不会出面解决此事,放眼望去,除了让大军拼死一搏,再无他法了。”
英流风摇了摇头,这一瞬仿佛苍老了许多。
“大哥,你与军中将士们的情谊,不必多言,可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一试,倘若败了,便是我们古中国,命数已尽。”英妙也低声说道,难掩哽咽。
英玄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不禁沁出一滴泪花,他内心明白,父亲和二弟所言不虚,当下朝廷恐怕真的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可一想到那些爽朗的音容笑貌,那些把酒言欢的回忆,他就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他不怕死,但他手下的那些将士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有父母,也有孩子,让他们去诛杀封天音,这与送死有何区别?
十万铁骑,武功最高者,不过以一敌十,都是些武学天赋极差之人,但凡武功再高一点,他们都不会选择加入军营,只会加入帮派,加入武林盟。
他们勉为其难地选择加入军营,无非是走投无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
如今天下太平,边境无战,相较尘世,军营倒是稍显安全之所,他们又何尝不是一起抱团取暖的一个帮派?
英玄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个道理,他更是对这些将士子弟,深深爱护,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凡尘蝼蚁,在武林盟的淫威之下,他们尚且能在京城,偏安一隅地生活。
这已经是上天的怜悯。
可如今,派十万铁骑前去诛杀封天音,这就是彻彻底底的人海战术,以命换命,纯粹靠凡人之躯的血与肉,把封天音活活耗死。
可这样真能成功吗?窥天境级别的真气仿若无穷无尽,更何况还是封天音的百烈魔毒,那近乎能融化万物的奇毒真气,活物只要靠近,便会生机灭绝,腐化成血肉,一想到届时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即便是戎马一生的英玄,也浑身战栗。
他不怕死,若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封天音,哪怕明知不敌,他也无所畏惧。
但让麾下的这些兄弟跟他一起去死,他不愿意,发自内心的不愿意。
英玄抬起头,望着英流风、英妙,乃至古月无双投来的苍凉目光,他知道,他没得选。
他没有一己之力改变这一切的可能,倘若他不去,率军前去的,便会是他人。
如此可悲,这一刻英玄只恨自己武功不够高,不能一人去杀了封天音解决这场旷世大难,如今朝廷能用之人,寥寥无几,除了英流风,根本无人是封天音的对手,但英流风有更大的责任,他不能出手,也不敢出手,有天机皇这座大山压在众人头顶,一切都是妄谈。
英玄无奈至极,纵有满肚子委屈,满肚子话想说,却无人可说,无人可怨。
他只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咽回了肚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一声:
“臣,领旨!”
英玄向着古月无双与英流风,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起身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房间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一阵阵沉沉地叹息。
“玄儿是性情中人,极重感情,让他率军前去,实在太过残酷了。”英流风闭目叹气,此番英玄前去,也是必死无疑,身为父亲,他又如何不心如刀割。
只是这便是英家的使命,他只能将所有的亲情抛之脑后,将家国安定放在身前。毕竟这是古中国唯一的一条出路,若是放任武林盟继续为所欲为,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太傅,英将军能慷慨就义,实乃我古中国之福气,只期望他能早日凯旋归来。”古月无双从龙椅上站起,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但谁都没有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狠厉。
“凯旋归来?”英妙怅然苦笑,“这般送死之路,又谈何凯旋归来……”
英玄回到英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茫然地坐在庭院的凉亭里,望着天空的圆月,心头涌现出一丝悲凉。
这一路回来,他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封天音屠戮将士们的画面,他恐惧,恐惧到甚至不知如何和将士们传达此事。
第一次,他打心底生出了想逃的念头,逃离英府,逃离京城,甚至逃离古中国,卸下这将军的责任,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孤独等死。
他从未如此绝望过,哪怕是面对蒙古大军,他都没有这般绝望。
因为那时,他知道他们是对等的,他知道他能赢,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有过一丝惧意。
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漫山遍野的赤黑真气,充满了毁灭与死亡。
“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宿命!这就是他妈的狗屁的时代!这就是他妈的混蛋的世界!”
英玄怒火中烧,只觉得满腔愤恨无从发泄,猛地一拳砸向一旁的石桌,将石桌从正中间砸得四分五裂,然后是凉亭的石柱,他一拳又一拳地砸上去,却没有动用真气保护,直将自己的拳头砸得血肉模糊,这才罢休。
“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宿命……这就是他妈的狗屁的时代……这就是他妈的混蛋的世界……”
英玄瘫坐在石凳上,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精气,双目再也没有一丝神采,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角落里的小安子望着英玄的背影,也是骇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见英玄走了,赶忙叫人收拾起庭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