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
滚滚烟尘几乎将整个山谷包裹,遮天蔽日,身处其中的人们都变成了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人也是兽的一种。遇到危险时,或是仓皇逃窜,或是绝望蜷缩、听天由命。更有一部分已经遭了大难,被震得吐血倒地,眼前一片漆黑,耳鸣声嗡嗡,不仅躲不过从天而降的石块,连被同族混乱中踩上几脚也无法避开。
新上任的老族长也被碎石砸了一下,脑袋磕出血。他顾不得疼痛,骇然坐在地上,听见外面传来军号与喊杀声。
直到被几个兵士生擒,押送到军中时,他扭过头,终于看清了烟尘散开后的景象,登时瞳孔震颤,两手两脚都抖成筛子。
石墙荡然无存,已经粉碎,两侧的峭壁也不再紧挨着,中间被硬生生撕裂出了巨大的豁口,四周凌乱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天雷……神罚……”,老人喃喃念叨着,“山神发怒了……”
擒着他一边胳膊的小兵是京城来的,听不懂蛮族话,便问擒着另一边胳膊的本地小兵,“他嘟嘟囔囔这是说什么呢?你能听懂吗?”
“……呃、呃”,本地小兵皱了皱眉,“他说他们作了孽,山神不愿再庇护他们,现在正在惩罚他们……”
“是挺作孽的!杀了我们那么多无辜百姓,早就该死了!”,京城小兵煞有介事地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不对啊!明明是将军夫人使了手段把山炸开的,和山神有什么关系??”
本地小兵挠了一下脸蛋,“他胡说的呗……”
“将军夫人应该是天上来的仙女,不是山里的!”
“你说得对……”
……
此次战役,宗守渊共点了一万兵。开战前所有人都觉得太少了,劝他不要轻敌,众所周知攻城比守城难,至少要比对方多几倍人马才行。
可真打起来才发现,一声巨响下去,那些蛮人都变成了软面条,一个个全吓破了胆,第一批胡乱逃命出来的,慌得失去了反抗能力,被守在外面的士兵轻松擒杀,余下那些动弹不得的,想逃命时更来不及了,早已成为瓮中之鳖。
与之前隔墙叫骂时的嚣张不同,沦为俘虏的蛮人们比绵羊还温顺,哭着喊着求山神饶恕。
不知从谁开始的,将军夫人会施仙术引天雷的谣言也传遍了军中上下,年荼亲自出面辟谣都没用,反而引来无数膜拜,连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偷偷问她是不是从天上来的。
年荼:“……”
以她现在的声望,再加上灰狼的武力值,其实是个造反的好苗子。
可皇位上坐着的也是她的伴侣。谁造反她都不可能造反。
她真想要那个位置的话,只需说一声,小猫咪自己就圆溜溜地滚到她怀里来了,巴不得退位当她的宠物。
都是一家人,年荼没有造反的心,宗守渊也没有。可他们坦坦荡荡,外人却并不这样想。
短短数日,年荼已经收到了许多拜帖,大到军中副将、小到滇地富商乡绅,纷纷遣了家中女眷来她这探口风。
有人心思浮动,跃跃欲试想搏一个从龙之功,也有人一心忠君,打算见势不妙就一纸密报快马加鞭,向圣上示警。
年荼表面不露声色,暗地里把这些人分门别类,挨个记在了小本本上,准备回去后直接向皇帝告状,让他看着处理。
回京之前,她抓紧时间在滇地到处逛了逛,不能拍照,就画几张速写,再搞点特产。
宫里等着她的小猫咪恐怕早就掀翻醋缸了。她得事先准备好礼物,哄人的时候能稍微容易点。
这个时节土产不丰,城里买不到太多新鲜玩意,挑来挑去都比不上宫里的贡品好,年荼便到野外去踅摸,容易中毒的菌子不能乱采,花花草草倒不必忌讳太多。她摘了些花朵晾成干花,再挖几株用花盆栽起来。
礼轻情意重。灰狼收到花环爱得不得了,宫里的小猫咪当然也不可能嫌弃,只会觉得年年亲手做的东西最珍贵。
在外面到处溜达了几天,年荼开始不满足,想跑得更畅快些,夜里突发奇想,戳着雄性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把你的马借给我骑一骑。”
宗守渊已经快睡着了,冷不防被她戳弄,耳朵里又听见什么“骑一骑”,顿时各种意义上的精神起来。
“骑……你要怎么骑?”
他要躺着还是坐着?像以前腿伤没好时那样吗?
今晚怎么突然有这种好事??
大将军满脸臊得通红,可惜天太黑,没点灯,年荼一点都看不见。
她毫无危机感,“当然是坐着骑啊!”
不然还能怎么骑??
“我会骑,你知道的”,她还以为灰狼是忘了她会骑马这件事,小手一伸,拍拍他的胸脯,“放心吧。”
黑夜会催发人的恶念,削弱人的理智,使人无限接近于兽。
胸口处传来柔柔的触感,宗守渊幽暗的眼眸中渐渐露出狼一般的凶光,长臂一伸,箍紧了怀中人的细腰。
……
说真的,年荼不太懂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明明她平时喂食很勤,没怎么饿着家里的猛兽,可他们还是八百年没见过肉似的,馋得令人心惊。
回想昨夜,她揉着眉心,想不通为什么她说着正事,突然气氛就变了。
思来想去,问题只能出在某个字上。
“……”,这下好了,她今天肯定骑不了马了。
不仅是身体条件问题,心理上也同样需要休养。她现在还没缓过来,恐怕一坐在马背上颠簸,就想起些大白天不该想的东西……
调理了几天,赶在离开滇地前的最后一日,年荼终于成功骑马出游。
宗守渊的坐骑是一匹乌色神驹。
或许是什么人配什么马,主人生得高,马也长得大。它的皮毛短而细密,没有一丝杂毛,在阳光下像一匹黑色绸缎。
虽然长得漂亮,可它的脾气实在是坏,性情颇为高傲暴躁,除了驯服它的主人外,谁也不能骑在它身上,甚至只要稍微流露意图,就会被它攻击。
当然,年荼除外。
她只站在它面前不动,它就好奇地主动凑上来,她再喂它吃一个苹果,它立刻就和她天下第一好,绕着她转圈撒欢,想带她出去玩。
年荼要骑它,黑马相当配合,还很灵性地懂得放慢速度,稳步行走,待她轻轻用脚撞一下它的腹部,它才试探地跑起来,听她的指令加速。
宗守渊不放心地骑着其他马匹跟在旁边,见年荼当真将他的坐骑驾驭得很好,一颗心渐渐安定。
“年年真厉害”,他的眸子里盈满赞叹与恋慕,“除了我,你是第一个骑上玄云的人。”
就连他在驯服玄云的过程中,都被它结结实实摔过几下,全靠皮糙肉厚撑着,年年却稳稳骑着它。
其实年荼骑得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
现在的这副身体远远不如她自己真正的身体素质,核心力量不够强,驾驭这么高大的马匹实在谈不上容易。
浅跑了一会儿,吹够了风,筋骨也已经舒展开,她揉了揉酸爽不已的腰和大腿,打算跳下来牵马走一走。
一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大树,年荼下马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的目光微凝,盯着大树打量半天,眼神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