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木箱子的空间里,还有好几个人正在弯腰拆卸和搬运东西,看到身体主人出现在门口,几乎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要么出声打招呼,要么对他点头示意。
林深察觉到他在听到那绵绵不绝的啜泣声之后,从心底产生出了一种烦躁感。
这种烦躁感并没有那种对于刚才异状的恐惧和不安,更多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声音很是烦人。
身体的主人缓缓抬起手,指向左侧的房门,用每个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中一个正在搬运拆开木板的男人直起身,停下继续往右边门走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凑了过来。
林深看这个男人满身横肉,很是壮实,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干重体力活的。
“听着说好像是半夜就开始了,”男人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皱眉,脸上有些厌弃的神情,“昨儿值夜的律升刚听到的时候,说还以为是大屋子突然闹鬼了,吓得他后半夜都没睡着,天快亮了才敢壮着胆子进来看,发现就是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男人话语中的“闹鬼”两个字,仿佛牵动了这里其他人的神经,他们彼此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身体不动,只有眼睛转动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这种气氛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共同知道的秘密,但就是不能宣之于口一般。
然而身体的主人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他在听完男人的话之后,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点点头就冲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自己的工作。
接着他走到左侧的屋门前,听着里面的呜咽声,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林深没等到他立刻开门,反而是看他突然转过头,又面向那些忙碌着搬运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在内部的木板。
每个人身上都套着统一款式的宽大衣服,只不过都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
“还剩几个?”
身体的主人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一个离他最近,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清点箱子数量,还是在检查什么的男人仰起头,回答道:“这一次的就剩最后一个了,但是就这——”
对方说着,手指头朝左侧木门一指,双眼也带着某种暗示地瞥了过去,停顿了两秒之后才又带着一种歉意的笑容继续说道:“——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有点难办啊,我们几次靠近,反应都很激烈,我们又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没了办法,大家也都知道您现在手头还有事情在忙,要不是情况是这样,也不会……”
“我知道了。”
身体的主人没有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轻摆了两下手打断了,“你们就先收拾吧,最后一个我来处理就行。”
“行。”
忙碌着的几个男人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脸上也都露出了些许喜色。
但很快他们就收敛了起来,还不断用眼角余光去确认身体主人是否注意到了他们刚才的表情。
不过很显然,即便身体主人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这种情绪,他却没有任何想要揭穿的意思,反倒是装作没有去注意,将手放在了左边木门的门把手上。
林深趁此机会又看了一下木门下方,同样没有之后他们看到的那段空隙,看来真的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之后,才又修改成那个样子的。
嗒。
嗒嗒嗒,咔。
门轴的声音清脆,但在推到一定程度之后,门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推了。
而身前这道足够一人稍稍侧身通过的空间里,飘散出来了温热又难闻的气味。
离门近的两三个人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表情嫌弃地朝远处挪动了几步,小声说着什么,只有身体主人握着门把手透过打开的角度朝里面看了一圈,才慢慢走了进去。
热气瞬间将他的身体包裹,本来就因为奔跑过后微有薄汗的身体,这个时候感觉几乎都要跟衣服布料黏在一起了。
他进屋之后,就轻轻关上了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原本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稍稍停滞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以一种更为压抑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林深如果此刻能自如地做表情,那么他一定会忍不住皱起眉头,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这里此刻散发着的味道,并不完全是他之后闻到的腐臭味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而是还有别的更令人作呕的气味裹在其中,实在不像是个人能够生活的地方。
那几乎是屎尿堆积的味道,在这个不通风的温热房间里肆意发酵,熏得人头晕目眩。
不过仔细看去,地面上也还算是干净,并没有林深通过气味想象出的那种污秽不堪的场景。
结合外面人提起这道门,以及闻到这道门内传出来的气味时的状态,林深推测这个地方还是有人在收拾打扫的,只不过这种打扫并不能彻底去除这个地方难耐的味道,只是让它保持了相对的整洁罢了。
“怎么不点灯?”
身体主人完全无视漆黑屋子里发出声音的人的情绪,而是左右看了看,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
对方压抑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是这么一下,然后也没有回答问题,又重新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当中去了。
林深听到身体主人小小的咋舌声,接着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走到左边的墙边,黑暗中摸索到靠墙的柜子上摆放着的火折子。
啵。
他拔开盖子,对着火折子吹了两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冒了出来,还有零星的橘黄色火点在屋子里飘散开,然后消失。
身体主人弯下腰,找到桌上摆放着的小灯,将其点燃,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才终于有了微微的亮光。
“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还不够吗?”
终于,在感受到光芒之后,身后那些啜泣的人停了下来,说出了第一句话。
语气里带着无力、绝望和疲倦,仿佛这句话已经说了无数次,只不过每次都没有能得到该有的回答。
身体的主人笑了,把火折子的盖子盖上,缓慢转过身,双手往桌边一杵。
“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我们的想法,我们的目标,我们当初畅想的一切都还没有实现,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就停下呢?这不就是半途而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