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在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在新湖畔散步便很少出去。他在家功课是做不下去的,
为了摆脱心中的忧郁夏华决定去看一场电影解闷儿。电影院也在新湖附近,去电影院新湖畔也是必由之路。夏华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心里却一直想着什么事情。
这时一位女青年从夏华身边走过,后面跟着一群吹口哨留小胡子的青年。他们吹着口哨起着哄跟在后面“这小妞长的真够苗条的”。他们起哄道。其中一个突然给她下了个脚绊,他趔趄了一下。差一点摔倒。女青年向那些青年投来愤怒的目光便继续向前走去。
夏华见非常气愤,可他们也早已走远了。刚才的气愤还没有完全平息,买了一张票来到售票门处见围了许多人。
原来是一个小男孩拿了一张废票售票员不让他进去。小男孩分辨着当时售票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面带倦容的女人,对他连听都不愿意听。
夏华觉得小男孩怪可怜的,便轻轻向前一推说:“算了,算了!进去吧!”
“什么叫算了呀?女售票员气呼呼地瞪着夏华说道。
“何必跟他这么较真呢?”夏华不肯罢休。
趁两人争吵那小孩会混入人群不见了。
“年轻人,我不能放你进去!”女售票员支吾着对夏华说。
“怎么不放?我有票啊?”
“就是不放,走!到经理那儿去。”
“他在那啰嗦什么?”后面不知有谁推了夏华一下,他身不由己地往前冲。
“这是干什么?女售票员大声喊道。
“年轻人!年轻人!……“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夏华面前。他穿一件皮大衣,戴一顶羊皮帽子。右臂上戴着一个“值勤”的红袖章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一个好小伙子。但他那眼睛却咄咄逼人。而且脸上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好似描画出的倔强气。
“请跟我走一趟!”那青年严肃地说。
“我又没惹着你!”夏华提出抗议。
“是人家推了我一下。我不去!我没干什么坏事。”
“我是派出所的,走吧!”这时周围的人看不下去了就把夏华拉到一边,但是那个青年用一个迅猛而灵巧的动作把夏华反剪在背后。周围有人发出各种反应,有人发出威胁,有人表示同情,夏华感到难为情。
“好啦,好啦!我自己走!”夏华服输地说。
夏华和这位民警去了派出所。
他怎么了
夏华父亲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夏华父亲仍旧坐在沙发上发呆。烟灰缸的烟头也装不下了。于是凌乱的记忆,念头疑问象生活的里程碑,一一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这些里程碑没有固定的方向,杂乱无章一闪而过,把他的思路引回到原来那个令人痛心的问题上来:他怎么啦?
首先一点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华父亲没有给自己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对儿子一开始到眼前这个痛苦时刻的全部复杂的成长过程,没有条理分明的概念。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些关于往事的意外事件。另人烦恼的支离破碎的回忆。但是这些烦恼是怎样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夏华父亲无法做出解释。
从前他为了工作忙于给妻子看病,对于夏华的确有些冷落:儿子象棵花草一样自己生长着,但是此刻他不敢承认这一点而是把这样的念头.疑惑.自疚躯赶到心灵中最隐秘之处。似的他当然是做了他所做的一切,但儿子对他还是不理解,难道是他一个人教育儿子吗?不是有他奶奶吗?不是有学校吗?不是……
就象成心和他作对似的,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夏华父亲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去开门。
“可以进来吗?”站在他面前是一位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头上戴着一顶方格纱巾。这个人的额头很大而又凸出,上面有几条细细的抬头纹,愁眉不展的但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这位妇女瞥见夏华父亲脸上掠过的一丝不快的时候的时候,那双眼睛甚至还闪现出狡黠的光芒。
“可以进来吗?”她又问了一遍。
“怎么不可以?!快请进!”夏华父亲面带歉意的说道。
“您有什么烦恼吧?!”
“烦恼的事还少吗?!……您请脱掉大衣吧!”这位是张秀芹女士,夏华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我就说说我的烦恼吧!”当客人脱掉大衣走进客厅的时候他果断地说。
张老师您说说看夏华小时候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自从他的母亲生病到去世
以前他和奶奶在一起住.我整天忙于工作很少时间照看他.现在和我一起住.然而他发现儿子在躲避他而且他变的孤僻,不可触摸.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秀芹老师也点了点头说:”我今天也是为这事来的,夏华同学在学校学习是名列前茅的但是整日很少说话很少参加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也不善交际.”
张秀芹观察他很久了,一直想找他谈谈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是先找学生的家长谈谈.看来这个问题严重了.
“看来造成夏华同学今天的情况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必须作一个详细的研究方案让学生早点从阴影中走出来!夏华在什么地方?”
“大概在他奶奶家吧?”
“这怎么说’大概’呢?!张秀芹老师生气了.
“您怎么连他在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夏华同学!”张秀芹站起来说道.
张秀芹有事走了.夏华父亲这才慌了神,赶紧抓起大衣去了妈妈那里.
正巧弟弟国君和弟媳莉莉在妈妈那里.他们哥个愁眉不展地,莉莉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这种场合是非同寻常的.夏华父亲想到自己的反常的家庭生活时,他总是十分热情地有时伤感而羡慕地看着这两个彼此并不相象然而却又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一对.
每当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弟弟国君他们怎么会不吵架时,他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这很简单!俗话说,糊涂人爱吵架,明白人好商量.”
莉莉为人娴静,能干,又是一个能干的母亲.她那稳重温柔的性格常常使夏华父亲惊叹,她就是靠这个来降伏她那位倔强,有点暴躁的有时不顾情面的丈夫.
她对婆婆的疼爱也是爱护,体贴.婆婆也是如此.她对莉莉的疼爱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儿女的疼爱.
眼前却是另一番情景.莉莉显然不知所措.老太太用手绢捂着脸扭过头不看儿子和媳妇,而国君却直盯着母亲.
“我去农村是组织派我去的,是组织信任我,也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我还不了解你这个闲不住得人!”老太太怒气未消地回答.
“可也不能老是抱着这个想法:人家派我去,人家调我去!……可你怎么不想想过日子?怎么不想想家?你以为到了那边有你好受的吗?”
那算得什么?儿子国君反驳道.
“说的好听!”老太太仍不肯半罢休.
“党员到农村去搞实验睡帐篷!你没忘记自己多大岁数,总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当媳妇也该想到这些才是!”老太太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儿媳妇莉莉一眼.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妈妈不是需要吗?您说该怎么办呢?至于您说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吗,”莉莉话到这里微微一笑..
“正因为这个我才喜欢他呢!没有一点上进心算什么男子汉?!”
“喜欢?!……老太太学着他的语调.喜欢也长个心眼才是!要关心才对!人家派他……你知道人家现在要把他轰到那去吗?要轰他到最穷的地方去.到那去苦熬.你知道他将挑起什么担子?他也许熬的住,也许挺不住.
“为什么挺不住?”莉莉仿佛有点生气.依你该怎么办?回绝人家吗\/这有多丢脸呐!
“没什么丢脸的!”老太太固执己见
“就让他一个人去好了.”
“这可不行!”莉莉斩钉截铁地说.
“这我可不同意!”
“你怎么……你不放心?!”老太太问你大概不相信他这个做丈夫的?”
你这说哪儿的话妈妈!”莉莉有点不耐烦了.
“我都难为情,既然爱他这个人怎么不相信他呢 ?只不过……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我又是一个人在这里带孩子…….”
“我帮你带!我还有一把力气,我帮你带!”老太太说.
“这当然感谢您!”莉莉对婆婆说.
“不过不行,……孩子离不开父亲……”
“让我把家安在皮箱上吗?!”儿子国君帮腔道
“这我也不同意!莉莉也是个聪明人她想得:难道农村就没有生活吗?那里也有人生活!至于说能不能熬的住……咱们走着瞧好了!”
夏华父亲很快猜到他们在谈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件事情.而且他压根就不想去深究这场争吵的原委——他在脑海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直在寻找机会问夏华的情况,但是始终不便开口.正在这时老太太瞟了他一眼.夏华父亲便决定利用这机会.
“妈妈,阿华到这里来了吗?”
“怎么啦?又出事啦?老太太慌了神.
“这一桩又一桩的事真叫我劳神.你这么大得人了怎么就管不住一个孩子!”
“没出事,没什么了不起的!”夏华父亲本想安慰母亲可自己却面目全非了.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夏华父亲双手抱头低得更低了.
“你发现他有什么情况没有?他吸不吸烟,喝不喝酒?你别急哥哥!你先别急!”弟弟国君打乱了慌乱.
“这么说你发现了?!”他又重问一遍.
“那么他跟女孩子有什么吗?”
“他没跟谁……?!”
“这很糟糕,这说明他瞒着你……”
“听说他和高坤经常在一起,可他们是同学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国君抓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是夏华的奶奶家吗?我是派出所,”
“是啊,有什么事么?”国君心情一下紧张起来.
“您有个侄子叫夏华吗?”
“对,他怎么了?”夏华父亲赶紧接过话筒.焦急地问:
“我是夏华的父亲,我儿子怎么了?”
“您最好马上来一趟派出所就知道了.”
夏华的父亲走进派出所的大门,当他推门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他的儿子夏华。他深深地驼着背坐在椅子上。手揉搓着他的衣角。他走进来的时候,夏华看了他一下,旋即把视线移开,看着地面……
“您是夏华的父亲吗?”一位穿制服佩有肩章的民警员问道。
“是的,我的儿子怎么了?”
“我是青年纠察员谢辉。”
“我的儿子,夏华犯了什么法?为什么把他抓起来?”夏华父亲焦虑地问道。
“他们想给我扣上一条法律。”夏华由于父亲撑腰而胆子大起来。
“不是扣上,而是引用一条法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引用法律条文的!现在不许你说话!”谢辉严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夏华父亲说:“您的儿子,在电影院扰乱公共秩序,放走一个小男孩进电影院。”
“我是冤枉的,我有票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夏华理直气壮地说。
“不许你说话!”警员谢辉又冲夏华喊了一句。
“你出去到走廊坐在沙发上清醒清醒!”夏华出去以后,谢辉把电影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然后又说:“对您的儿子,我们本来可以按流氓行为在公共场合闹事,抗拒民警管理问罪。”谢辉说。
“不过我们暂时不这样做。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警告,现在对您进行警告,我们还要通知学校必须采取措施。
“您可以走了。”
夏华坐在走廊里一把木沙发上谛听着门里的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夏华父亲推门出来神色紧张地冲夏华说了一句:“走吧!”夏华站起来顺从地跟在后面,但是夏华父亲觉得出来他这种顺服却隐藏着不满。后来过了很久,当他回顾整个生活和所有的错误(包括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他想到这次谈话以及对儿子“他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可以说具有决定意义的沉默。
回到家时,奶奶,国君,莉莉在焦急的等着夏华的归来。
国君叔叔见到夏华时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啦!……说呀!……”夏华父亲对弟弟的干预感到高兴。他正发愁怎么对儿子进行一次耐心细致的谈话,与此同时,夏华父亲觉得所做的一切都不对劲,他的问话不对头,声调不对头,笑容不对头,——那是一种不必要的有伤自尊的笑容…….而且从他儿子脸上看到那种不止一次的使他惊恐的执拗的表情。因此他插进来开始讲派出所的情况。
“为什么叫爸爸讲?!”国君打断了夏华父亲的讲话。
“为什么你这个英雄好汉不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讲出来?!因为电影院里的事情只不过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的对不对!”国君逼视着夏华一声不吭眼睛瞥向别处。
“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国君自信的说。夏华父亲曾一度欣赏弟弟这种品质。
“最糟糕了!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误又不能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检讨自己的表现甚至不能简单地讲一遍,那么对这个人还抱有什么希望呢?!”
夏华父亲不安地望着夏华但是夏华仍盯向墙角。脸上一副木然执拗的表情。显然国君也觉察到了。因此他的声音流露出气恼,但很快又把他压下去了。
“坦率是诚实之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在屋里渡来渡去。这是弟弟准备发表演说的迹象。果然他走到放电视的小桌旁停了片刻,显然是在回味他刚才说过的话。然后转过身说道:“可能反而亦然!……可能反而亦然!……至少两者是相互关联的。这叫做辩证法。夏华我的侄子!辩证法!诚实是一切之根本。无论是在学校,家庭,在生产岗位还是集体生活,甚至在大街上,莫不如此。从根本上讲没有诚实就谈不上生活!在我们社会主义社会犹为如此。正直是做人最高道德!学校里大概也对你们讲过这些……你肯定没读过家里宁的书。这怎么成呢?要用共产主义来教育自己而不求教于我们的经典作家怎么行呢?要用生活的远大目标来衡量自己。不过这要有愿望!可你有这个愿望吗?你的愿望是什么?必须搞清楚这一点,搞清楚!我料想你自己办不到!你到现在不具备这个能力。年轻人自命不凡而又愚蠢那你要问嘛!闷着不说!夏华父亲满意地听着这一篇具有说服力强则不免有些买弄风骚的演说。看来弟弟找到了窍门儿找到了一个良师和几近于严厉,有原则聪明的叔叔,这种叔叔不是一味的责骂,而是晓之以理,并且把已经发生的事同生活中的远大目标连起来。
然而使夏华父亲惊讶的是夏华听着叔叔的讲话不再执拗而几乎是凶神恶煞,气愤欲狂了。他两眼死死地盯着国君,注视着国君从沙发走道电视机旁又折回来的每一个动作。
方才还满意的夏华父亲此刻从心底爆发出一种一反常态的激怒惊恐他大喊道:“夏华我的儿子!你叔叔在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怎么了?!”夏华满肚子的委屈愤怒一起化作泪水涌了出来。便不顾一切地跑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