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闭上眼睛,看不见就等于没有发生。
但是,眼睛看不见了,耳朵还是能听见;耳朵听不见了,鼻子还是能嗅见。
神力继承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已经很用力地堵住耳朵了,但是他们的惨叫声实在太大,即使堵得再严实还是会有声音传进来。
别叫了!也别求我了!我只是个五恶之身的废物啊!别再指望我救你们啦!
惨叫声逐渐消失了。即使我有意松开堵住耳朵的手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张叔,文昭先生,霞姨,娇姐……他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传进耳朵里的只有割开皮肉的撕拉声,牙齿碰撞的摩擦声,咀嚼之后的吞咽声。
我急忙再次堵住耳朵。
不能听…不能听…
我就跪在这里就挺好的,等这一切结束,父亲一定会来接我的,我就好好陪着家人一起,这辈子再也不离开燕正城了。
“啊!你这魔鬼!禽兽!畜生!你还他们命来!”
啊?还有人活着?不是十四个继承者对应十四个“神介”吗?
而且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就好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不是喝酒吃肉的那些朋友,是个出生入死的好友。
脑袋里浮现出两个字来,每个字我都认识,我却不敢念出来,也没脸念出来。
鸣…琼…
他仍在奋战吗?
要不…睁开眼睛看一眼吧!
自仪式开始,第一个继承者一刀划在文昭先生胸口,鲜血连着他耗费一个月心血绘制的逃跑路线图一起飞上天空。
文昭先生根本不理会绽开的伤口与喷涌的鲜血,他奋力伸出手却只捏住了其中一张纸,那张纸已经被鲜血浸红,路线图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向轨迹难辨的纸张,哭了。
又一刀,划在他的脖颈,鲜血喷在他的眼睛上,与泪水融合着流下,化作一行行血泪。
异游自此便闭上了眼睛,直到他听见鸣琼吼声,又再次睁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异游以为自己瞎了,眼前一片血红。揉揉眼睛之后,仍是这样。
前一天还是如此温馨融洽的洞穴此刻已化为了修罗场,墙上飞溅的鲜血与地上流淌的鲜血已彻底将这个洞穴染成了恐怖的红色。前一天还谈笑风生的众人也变得支离破碎,断肢碎骨被扔得到处都是。
唯一站在那里的人——鸣琼,也是浑身浴血,大口地喘着粗气。
“魔鬼!畜生!”
鸣琼稍作喘息又鼓足力气冲了上去,冲去的方向正是屹立在洞穴门口的燕正王,伍朝坤。
鸣琼甚至连碰到他的机会也没有。一阵霜风吹来,无数细小的冰针穿身而过,鸣琼身上爆出数不清的血洞,整个人向后翻飞出去。
伍朝坤面无表情,看都未往那里看上一眼,仿佛赶走的只是烦人的蝇虫而已。
他留意到异游的目光,终于再次开口。
“少年,就差你了。我们都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傻孩子,其余十三名继承者都已完成了传承,就剩下你了。”
“我…我也要…”
“你就是第十四个继承者。也是整个燕正城最后一名继承者。”
“我…我做不到…”
“不!你一定可以的。”伍朝坤将配刀塞入异游手中,接着说道:“拿着它,走过去。只要尝上一口,力量在你体内流动的快感会让你忘记一切,欲罢不能,身体会指引你的动作,会带你完成剩下的仪式。”
异游握住刀柄,鬼使神差地一步步向鸣琼走去。
还有十步…
什么好友…我是燕正城内的贵族,你是土珍村的一介平民,你凭什么能与我做朋友?
八步…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什么天曜城,什么石都,什么龙冢,全是骗鬼的!我只要乖乖待在燕正城就行了。
五步…
那些土珍村的人也真是的,只会装可怜!小爷我同情心一时泛滥,差点酿成大错。
两步…
只要杀了你,吃了你。凭借小爷我的天赋,将来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全是我的!
异游看向脚边宛若血人的鸣琼。
挥出了刀。
“噗…”
鲜血飞溅出来,源头却是异游的大腿。
异游受刺之后头脑清醒了许多,倏地跪倒在了鸣琼边上。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放过我吧!或者干脆杀了我吧!我真的做不到…”
鸣琼意识模糊间听到了异游的哭喊,他极难地扯动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随后便晕了过去。
伍朝坤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脸上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伸手招来一人说道:“不能让‘神介’死了!赶紧送他去医治。然后把异宗昌的儿子也带上,两个人依旧关在一起。”
招来那人似乎有些地位,竟敢当面反驳伍朝坤的命令。
“吾王为何要执着于这个少年?您只是答应了不要他的命而已,为何非要将神力传授于他?‘神介’眼看奄奄一息了,何不现在就找人继承了去。万一要是医不回来,可白白损失了一大战力。”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照做就是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熟悉的牢房,熟悉的发霉味道,熟悉的滴水之声。
原来自己竟是做了一场梦吗?好奇怪的梦啊!
异游从潮湿的地板上醒转过来,正欲站起,大腿上却一阵疼痛,他跌倒在地上,不由得尖叫出来。
他的大腿处赫然缠绕着绷带,此刻因为用力过猛已微微渗血。
异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以为的梦中,插了自己一刀。
这竟然不是梦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又被关回牢房中来了吗?
身侧人的动静更让异游确认了这一切。
鸣琼,浑身缠满绷带的鸣琼,少了一只胳膊的鸣琼。
不对!少了一只胳膊?鸣琼何时少了一支胳膊?
异游轻声呼唤着好友:“鸣琼,你的手臂怎么了?”
鸣琼仍是十分虚弱,他不发声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那是谁干的?”
“是我干的!”
声音是从牢门外传来的。
“爹?”异游不敢确认。
“哼!你还认我这个爹?我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爹!鸣琼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只是做个测试罢了!”
“测试?”
“难得燕正王看得起我们异家,这最后一个‘神介’,他已指定由你来继承。你若能想通自然很好,但你若是执意不从,我可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流走,我定要让‘神介’留在异家。”
“谁?谁来继承?你?还是谁?”
“我是肯定不行啦!之前也就是吓唬吓唬你而已,但是纯子好像不排斥这些。我用这小子胳膊做成的食物,她吃的可香了。”
异游怒火中烧,睚眦欲裂。他猛地冲向牢门,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嘴中发出震天的怒吼。
“你敢!你敢!异宗昌你这个畜生!纯子可是你亲生女儿啊!你这个畜生!你简直不是人!你敢动纯子一下!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异宗昌被吓得跌倒在地,他确认牢门坚固可靠之后,才重新站起身来,与异游对峙。
“所以啊…一切选择都在你。你只要吃了他,纯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异游默然不语,嘴中发出野兽般的喘息。
“三天!我还是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异宗昌从门外扔进一把刀,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异游捡起尖刀,迅速走到鸣琼身边,恶狠狠地看着身下的独臂好友。
“我自己怎么样都好…但是为了纯子,我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情!鸣琼!你千万不要怪我!”
鸣琼此时也恢复了些许元气,他坦然一笑道:“没关系的异游,我也有妹妹,我理解你。为了阿珂,我也可以做任何事情。来吧!别再犹豫了!”
刀剑插入鸣琼胸口,由绷带包扎的伤口再一次溅出血来。
只需再来三寸,鸣琼便会一命呜呼,自己和妹妹也都解脱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刀尖再也插不下去了呢?
异游再次丢下了刀,就和那次在洞穴中他说的那样。
他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逼着我做选择呢?我不是主角吗?主角不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吗?主角不是遇到再坏的情况也会在最后一刻出现转机的吗?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鸣琼缓缓站起身来,两行热泪留下。
“看来…我们都不是主角啊!”
这是异游被击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异游听鸣琼说的最后一句话。
鸣琼手刀的姿势似曾相识。
“这一招还是有点用的啊!”
鸣琼收回手刀,转而单手持刀,刀刃的寒光倒映着他的眼眸。
他高举着尖刀,猛地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