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若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知晓此话一出,很有可能会让自己在王府再无立足之地,
可能会让自己收获一众鄙夷或不屑的目光,
可能就此让自己彻底名声扫地。
但是她真的忍不了了。
明明此事是吴贵人一手操办,凭什么她就能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便也罢了,竟还如此口口声声唾骂于自己。
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爷。”
她抿抿唇,不疾不徐的说道:“其实昨晚我深夜来你屋中,是吴贵人的主意。”
吴贵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林惜若竟然敢出卖自己。
反应过来之后,她当即厉声呵斥:“闭嘴!林惜若,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林惜若幽幽望了她一眼,却是半分也不理会。
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王府了,反正她是一个也嫁不了了。
既如此,在走之前给此事的罪魁祸首添添堵,她自然乐见其成。
这厢,慕莞齐见得吴贵人与林惜若互相攀咬起来,心下亦是好笑。
都是因利而合,利尽而散罢了。
于是她倒放松了身子,缓缓坐在榻上,自顾自抿起了茶。
凌舒止悠悠看了她一眼,见榻上的女子安然而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俨然是半分也不准备管这事儿了。
他眉心微动,旋即移开了目光。
林惜若无视吴贵人的暴怒,只径自说道。
“吴贵人为我梳洗打扮之后,便卡着时辰,让我去找王爷。”
“至于是什么时辰呢....自然是在陈嬷嬷去过的半个时辰之后....只因吴贵人曾派身边的嬷嬷,给王爷送了一碗汤...”
“啪”的一声,吴贵人一巴掌扇在林惜若的脸上。
声音之清脆响亮,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林惜若捂着肿痛的脸颊,终还是无声而又讽刺的笑了起来。
她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及至到最后,整个屋里都回荡着她近乎癫狂的声音。
“都是我自己蠢,我真蠢,竟先后折损在你们母子二人手上!”
“呵....吴贵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王爷当真没查出那柏叶汤有异常么?”
吴贵人的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林惜若只是痴痴的笑,事到如今,她早已没了最后一丝妄想。
“王爷昨日尚且一个劲与我道歉,今日却忽然转换了口风,分明是早已洞悉内情!偏偏你还蒙在鼓里,竟还真以为是自己的伎俩骗过了所有人。”
“可叹王爷惊艳如斯,竟有你这样蠢笨的生母!真是笑话,难道堂堂手眼通天的宜王府,连这点子小事都查不出来吗?”
“别傻了.....姑姑.....王爷他不过是给你留了最后一丝情面,没有当众戳穿你罢了.....实则在场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碗柏叶汤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眼睛闭了闭,在一众凝视的目光之中,终还是视死如归般说道:“那分明是碗春药!是只需服下去,便能使得两心欢好,耳鬓厮磨的春药!”
林惜若的语速太快,语气太悲,吴贵人竟没反应过来要打断她。
及至林惜若怀着悲愤说完这些话,屋里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彻底的,长久的,深切的沉默。
许是那句“柏叶汤是碗春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之后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再无一人言语。
半晌,还是慕莞齐悠悠然喝完了茶,开口打破了这般微妙的气氛。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倒是吴贵人与林二姑娘的不妥,合该对无辜受屈的月影道个歉才是.....”
慕莞齐语气轻快,服侍吴贵人的陈嬷嬷在一旁忍了又忍,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月影是个男人....有什么好抱歉的....”
“话不能这么说。”
慕莞齐摇摇头,不疾不徐的说道:“男人的清白也是清白。既然她们设计害了月影,那么自然该道歉的。”
月影感动的眼睛都快红了:“多谢王妃仗义执言....”
吴贵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本欲反驳林惜若,却又实在没有底气。
于是只得干巴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倒是林惜若步履极快的起了身。
因身子尚且虚弱着,从床榻上站起的时候脚步踉跄不稳,险些跌了一下。
身侧的慕莞齐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姑娘小心。”
林惜若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谢王妃。”
这一眼包含的情绪实在过于复杂,以至于慕莞齐还没会过味来,林惜若就已然信步向前走去,行至月影身前。
而后略略俯身,敛衽为礼:“月影兄弟,此事都是我的不对,望你莫怪。”
月影倒是被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别这样....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道歉....”
林惜若温和的笑了笑,余光却下意识落向了不远处的凌舒止。
他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气度高华冷傲,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触碰到眼前人。
可是时至今日,她终还是不得不承认,
倘若彼此实在无缘,与其互相捆绑,不如各安天涯。
她原本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喉头带了分微微的哽咽,转而对着慕莞齐,俯身深深一拜,
“惜若敬祝王妃娘娘,夫妻和睦,家宅和乐。”
她对他余生所有的希冀,如今都含在这一句轻轻浅浅的祝愿之中,对他的妻子所道出。
慕莞齐眼中是化不开的悲悯与叹息。
她微微俯身,还了一礼:“也希望姑娘早日寻得如意郎君,觅得真正所爱。”
林惜若笑了笑,并不应声,只是径自转过了身。
一步一步,向着屋外行去,脚步虚浮而又坚定,是无可奈何,也是斩钉截铁。
人终还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已然困住了她的前半生,那么往后半生,她总得好好为自己活一回。
林惜若走了,慕莞齐轻轻叹气,而后攀了攀凌舒止的衣袖。
“咱们也走吧。”
“好。”
凌舒止许是也不想再久留,很快的应了一声,与她相携而出。
屋里,只剩了面如死灰的吴贵人。
许是知晓自己这回是彻底得罪了儿子与儿媳,她竟是一反常态的呆坐在原地,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惶惑与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