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伶仃的张恒独坐在房子的台阶前。
屋里灯光未亮,洞开的房门口穿堂风“嗖嗖”而过。
他双臂抱着屈曲身子,在摇晃着。
李杏儿蹑手蹑脚从家里走出。她来到张恒面前。
“风吹得好可怕……。”李杏儿说着在张恒身边坐下。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恒把头转向路的那边。
“爸爸说这段时间不要打扰你们……,所以我就躲起来了。虽然我躲起来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你。”李杏儿说。
两人沉默了一阵。
“你妈妈走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张恒问李杏儿。
“我没有什么印象,……妈妈就是睡着了那样。只是她不在我身边睡了。爸爸说我哭得很利害,总是吵着要妈妈。我好像都不记得了。”李杏儿说。
“我偶尔偷听大人的话,知道妈妈的病很难好。”张恒叹了口气,双手后撑着地抬头看没有星星的夜空。
“这下我们都一样了……,都是没有妈的孩子。”张恒艰难的忍住涌出的泪水。
“我经常想妈妈……。”李杏儿扁着嘴。
“我已经想了一天一夜了……!”张恒把头埋在双膝之中,哭起来。
李杏儿想安慰,自己也哭了。
山里的夜,没有星月便只剩下啸风。
可今晚的啸风突然改了主意变得温柔起来,甚至还带了点温暖。它仿若妈妈在夏天里轻摇着的那把大葵扇轻柔的扇着。
两个脸上挂着泪痕的孩子,依偎着睡着了。
上午的太阳晒进房间还渐渐爬到李杏儿的床上。她被太阳烤热了身子而醒来。她旁边睡着的张恒也刚好醒来。
两人相互看着,笑了起来。
李伟民在楼下叫唤吃早饭。
两人一骨碌翻身下床朝厨房奔去。
“呼噜、呼噜……。”两人此起彼伏吃面条的声音,不时互瞅一眼。吃吃的笑。
“呼噜!呼噜!”更加刻意的吃面声。
两人低着头视线对上又忍不住笑了。
李伟民把刚炒好的小菜摆上,看着两人。
“张恒,以后爸爸要是不在你就过来。”李伟民对张恒说。
“谢谢叔叔。”张恒边吃边说。
“谢谢什么呢?唉……”李伟民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张恒的头,继续说:“你爸爸心里苦,你得理解。你爸爸会挺过来的。”
张恒看着李伟民认真的点头。
“杏儿,作业做完了吗?快开学了哟!”李伟民把头扭向女儿。
李杏儿突然没有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愁眉苦脸的瞧着父亲。
“写了多少了?”李伟民问,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杏儿伸出五根手指头。
“一个暑假那么长,你只写了五页?”李伟民瞪着李杏儿。
“你不是要我陪张恒吗?我光陪他玩了……。”李杏儿嚷道。
她的理直气壮让李伟民险些背过气去。
“你这个是什么歪理?”李伟民说,眼睛四下搜索。
李杏儿凭经验知道父亲要抄‘家伙’了,她连忙躲到张恒背后。
“叔叔,今天开始我监督杏儿写作业!我的成绩是班上第一名。”张恒护着李杏儿。
“这可好!麻烦你教一教这个班上倒数的笨蛋。”李伟民顿时换了副脸孔,笑眯眯的对着张恒。
张恒扫了一眼李杏儿。
李杏儿也不害臊,头一仰,鼻子抬得老高。
“你瞧,她就是这样!教好了,叔叔有大鸡腿给你!”李伟民拍拍张恒的肩膀说。
张恒笑着点头。
李家的大厅,罕有的有了读书写字的身影。
李伟民下田,直到夕阳下线才归来。
“爸爸,我已经写完一半了!明天就可以写完了!”李杏儿拿着作业本向父亲炫耀。
“张恒。叔叔今晚炖个大鸡腿给你。”李伟民对张恒说。
“叔叔也炖个鸡腿给我!”陈诚诚突然窜了进来。他笑嘻嘻的对李伟民说:“我也可以教杏儿。”
“不要——!”李杏儿立马反对。
“我懂得比他还多!我是全校第一呢!”陈诚诚不爽的瞪着李杏儿。
“我不想听你骂人。”李杏儿呶嘴。
“我那是骂人吗?我……只是在按事实说话……。”陈诚诚有些支吾。
“张恒教的比你明白多了,我一下子就晓得了!”李杏儿大声说。
“你……早晚也得听我的!”陈诚诚不服气。
“为什么?!”李杏儿不服气。
“他不是要到城里上学吗?”陈诚诚说。
“张恒准备在小崖村的小学上课。”李伟民说。
陈诚诚惊呆了。
李杏儿高兴的拉起张恒就跳。
“你们三个真的可以在一起玩了。”李伟民笑说。
夜晚,张越回来了。
父子二人吃着简单的饭菜。
“恒,学校的手续这两天就可以搞好。”张越沙哑的声音说着:“明天我还得出去,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后天上了法庭我才回来。”
“爸爸,你上法庭干嘛?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张恒担心的看着父亲。
“我去作证人。洪叔叔需要我提供证明,我只要说出我知道的就行了。一会我去跟叔叔们商量事,你自己看会书就睡吧。”张恒安慰儿子。
“爸爸,我吃完可以自己收拾桌子。”张恒说。
“好!”张越强忍泪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出房子。
李伟民和李杏儿还在吃饭,瞧见张越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孩子……太懂事了!这让我更难受!”张越泪目。
“孩子懂事是你的福气!”李伟民在张越面前坐下。“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他都那么努力,你不能不努力呀!”李伟民安慰张越。
张越点头,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你再哭我也想哭了。杏儿妈走得更早呢……。”李伟民重重叹了口气。“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有定数的,不晓得的……我们啥也不知道。活着的人,终究得想办法活下去的。张恒的将来还要指望你呢!”
张越终于收住了眼泪。
“我刚跟恒儿说了明天还要出去,医院那边的事要签字,跟老洪的文件也得清理。我就不回来了直接上完庭再回来。”张越说。
“好,我知道了。我把张恒安排好。”李伟民说。
第二天,一大早。
李家的大厅,陈诚诚在奋笔疾书。张恒在淡定悠然看书。李杏儿忙着挠头摸腮。
“你们写完了没有?”李杏儿不耐烦了,把笔重重的搁在桌上。
“我还有一题就有空了。你再等等。”张恒对李杏儿微笑。
“我写完了!你拿过来,我教你。”陈诚诚不容拒绝的说。
李杏儿不情愿地把作业交给陈诚诚。
“这么容易你也不会吗?你怎么这么笨呢?”陈诚诚看了题,忍不住大声说。
“你就是这样,天天找机会骂我笨!”李杏儿站起来大声叫嚷。
李伟民忙过来察看。
“杏儿,哥哥是对你好。你谦虚一点!”李伟民用手指头戳李杏儿的头。
李杏儿更恼了,眼睛怒视着陈诚诚。
陈诚诚自然是不服气的,抬高了下巴瞅着李杏儿。
“诚,你这样小心以后追不到女孩。”李伟民连忙‘劝架’。
“我干嘛要追?杏儿是我的就够了!”陈诚诚瞪着李伟民。
“谁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李杏儿在一边大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李伟民看了看房子外的日头。
“我下地去了,你们中午吃空气吧!”李伟民说完拿了锄头走了。
陈诚诚和李杏儿的肚子适时响起了美妙的声音。
两人的战斗停止了。三个人的午饭,怎么办?
“你快想办法,你把我爸爸气坏了。”李杏儿对陈诚诚嚷。
“你确定不是你让你爸爸生气?”陈诚诚自然不示弱。
“我没力气跟你吵了,我现在要吃饭——!”李杏儿发飙。
“你现在不正在吵吗?力气大得很呢,还可以大声叫……!”陈诚诚继续杠。
李杏儿气坏了,拉了张恒走出门去。
“你去哪?你们去哪?!”陈诚诚在后面大叫。
李杏儿闷头一直冲,张恒只好跟着。
“我们要去哪?”张恒终于忍住问,因为现在的地点是他不熟悉的。“别生气了。”张恒安慰李杏儿。
李杏儿扭过头,突然一笑。
“你以为我生气了?我才没生气。”她得意洋洋的说。
张恒不明白,好奇的瞪着她。
“瞧瞧前面是谁?我们的午饭在那!”李杏儿指着地里一个正在地劳作的男人说。
张恒一看,李杏儿父亲正在地里挖着什么。
“爸爸!”李杏儿在田边大叫。
“吵完了?你这丫头,脾气到底像谁呀?女孩子哪有你这么倔的!你小心把哥哥得罪了,就没人帮你了!李伟民把手搭在锄头的木杆上唠唠叨叨的说。
“爸爸,我饿了!”李杏儿笑吟吟的看着父亲。
“我这番薯还没完全长熟呢,你倒是想来尝鲜了!”李伟民恍然大悟地笑说。
“爸爸,张恒一定没有吃过烤红薯……。”李杏儿撒娇的口吻。
“我吃过!爸爸给我买过,是那个很大的桶里面拿出来的。真的好香!”张恒说起红薯的劲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李伟民笑了。
“你吃的那个不地道!你等等,叔给你找两人,现烤给你吃。”他对张恒说。
李伟民在地里挖出几根粗粗红薯,在地的一旁挖了一个坑。
李杏儿和张恒抱了一大团附近捡枯干的枝叶回来。
李伟民把红薯丢进坑里,烧起火来。
“李叔叔,你怎么把土堆上去,这样火不是要熄灭吗?”张恒奇怪。
“放在明火上烧那叫烤红薯,放在土里闷才是焐红薯。技术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哦!”李伟民边说边添柴火。
李杏儿和张恒也不知咽了几次口水,他们蹲在火坑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土里终于飘出红薯的香味。
“熟了,熟了!红薯一定熟了!”李杏儿叫。
“你这孩子,吃才是你拿手本事!”李伟民一边笑骂一边摇头。
他撤掉柴火用粗棍子挑出红薯先放在石头上凉一会然后剥去皮递给李杏儿和张恒。
李杏儿和张恒吃得那个香啊,指头粘的蜜都要舔干净。
“饱了没有?这里还有两个呢。”李伟民故意对已经打着饱嗝的两人说。
张恒满意的点头,就是对打饱嗝有点尴尬。
“田那边的小溪流的水都是山上流下来的,可以喝。你们先回去,我要把这里收拾了才走。”李伟民对两人说。
“来!跟我找一块最干净的地方去喝。”李杏儿带着张恒往上游走了一段,停在一个略开阔底坑有点深的流水点。她俯身两手往冰冷的溪水里一掏一棒,让人爽得大叫起来。
张恒也照着模样做,他额头的发湿淋淋。
李杏儿突然掏起一把水往张恒身上浇去。
张恒冷不防被凉水一灌,大叫起来,他不服气的朝李杏儿身上回泼。
水弹珠在空中交错着,水珠们砸向水面的声音和两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李伟民已经收拾好地走到了李杏儿和张恒面前。看见两人衣衫湿透,他皱起眉头说:“你们俩再斗下去可要感冒了!赶紧回去吧。”
李杏儿和张恒虽然听见了,可对仗的瘾还没完。
两人吃吃的笑着,站在水里不肯动。
“快点,不听话我要打屁股了!”李伟民认真的说。
两人才恋恋不舍的上了田梗,跟着李伟民回家。
“知了——!知了——!知了——!”
知了欢送‘打扰’了它们的演唱会的两个小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