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区大院最幽静的东南角,有一排三层的小洋楼,家家户户,高墙围得严严实实,独门独院,花木扶疏,外面打扫得非常干净。
柒月推开车门,从吉普车上下来,站在贺家那栋将军楼门前。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庭院,种植着各类花木,像一个小型植物园。门前小径上铺着鹅卵石,墙角搭着葡萄架。屋后数株桃花,正在怒放,如火如荼。
她走进了小洋楼。一楼客厅里,贺老将军沉坐在一张安乐椅中,正戴着老花镜在看电视。旁边立着一个五十余岁的胖阿姨。
“贺爷爷!”柒月唤道。
“小戚大夫来了?”贺锦川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目光,透过眼镜看她一眼,说:“来了就好,坐吧。”
柒月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胖阿姨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上。
“这位同志请喝茶。”胖阿姨笑着说。
“哦,淑芬,她是小戚,戚月,我的保健医生。别看她年纪小,以后吃药、打针、睡觉,都要听她指挥 。”贺锦川又望着柒月,介绍说:“这是你魏阿姨, 这个家里的总管,你以后也归她管。”
魏阿姨连忙说:“老首长就爱开玩笑。”
魏阿姨有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北方人的大骨架。她用朴实热情的笑,迎接柒月的到来:“戚大夫,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中午想吃什么菜,我叫小黄他们去买。来,先去你的房间看看。”
柒月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魏阿姨上了二楼。
迎面就是一个小会客厅,客厅的一面是阳台,另一面是走廊。走廊两边是房间,左右各两间。
魏阿姨把她带到了走廊左边的第二间,打开房门,说:“戚大夫,你先整理一下,再休息一会儿。吃午饭时,我会来叫你。”
“魏阿姨,不用客气,叫我小戚就行。”
魏阿姨笑着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房间不大,也就十平方米左右。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两只床头柜,一只五斗柜,一张小书桌,一把木椅子,配了一个小浴室兼卫生间。
柒月打开行李箱,将不多的几件衣服放进五斗柜里。老实说,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会住多久。
她没有休息,洗了一把脸,看了一会儿专业书,就带着医药箱下了楼。
贺老刚从院子里散步回来,一个穿军装的青年扶着他坐进沙发里,把拐杖放在一边。
贺锦川给柒月介绍,这是勤务兵小黄。按规格,每栋将军楼里,配备一个生活保姆、一个专职司机和一个勤务兵。勤务兵既负责警卫,又负责内勤。
贺家人口一直很简单。老伴去世后,贺良辰上了外地军校,贺红军两口子也搬出去了,偌大一个宅子,只有老爷子一个人住。贺锦川便要求只配一个专职司机,开车和警卫、内勤都他一个人兼,就是送柒月过来的吉普车司机小曾。
贺红军夫妇在国外车祸身亡,暮年丧子,对老人是非常沉重的打击。贺锦川一下子就病倒了,也是那次才查出老爷子有冠心病。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把老人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宝贝孙子贺良辰调回了京城部队。
后来,贺良辰去了京郊炮兵团。部队还给他特意批了假,让他每月一次回城探望老人。
当然,他也趁机探望了女朋友。
老将军年老病弱,频繁进出医院,身边又没有亲人家属,于是多派一个勤务兵,把小黄安排进了贺家,专门负责内勤保卫。
柒月和他早就见过了,贺老住院期间,小黄就是在病房门口站岗的便衣军人之一。
小黄和男主高远有点类似,都是出身农村,高大英武的军人类型。他相貌憨厚,黝黑的国字脸,年纪更小一些,二十岁左右。
“小黄,你好。”柒月扬起脸,看着他,眼睛澄澈明亮。
小伙子外表严肃,其实性格很腼腆,和柒月目光一碰就脸红。还好肤色深,不太明显。
和他打过招呼后,柒月就给贺老将军量血压,测血糖,然后监督他吃药。
贺老本就讨厌吃药,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小姑娘管得死死的,不由有点不满,故意挑刺说:“小戚,在家里,你还穿一身白大褂,看着就别扭,把这栋楼都变成医院了。”
“好的,”柒月虚心接受,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贺爷爷,我知道您讨厌白衣服,以后都不穿了。”
贺老将军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对她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他看着柒月低头整理医药箱,像聊天似的,随口问道:“小戚,今年多大了?”
这时,魏阿姨端了一盘洗好的苹果过来,递给戚月一个,自己则拿起水果刀,给老首长削苹果。
“二十五。”柒月阖上医药箱,礼貌地接过苹果,皮也没削,咬了一口。
在一旁拖地的小黄抬头看她一眼,俏生生的脸蛋,雪白的皮肤,完全看不出年龄,以为才二十岁呢。
“是哪里人啊?” 贺老将军又问。
“J省平城市的。”柒月边啃苹果,边回答他。
“父母是做什么的?”
“普通农民,在家种田。”柒月又咬了一口苹果。
小黄心里想,这长相气质,言谈举止,像在大城市长大的姑娘。原来和他一样,来自偏远农村。
贺老爷子还想再问下去,柒月把吃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手,直接就坦白了:“贺爷爷,您别再查户口了,像审问犯人似的。如果您看不上我,嫌弃我的家庭出身,不满意我和您孙子在一起,可以直接说。”
一言既出,客厅瞬间安静了。半晌,魏阿姨才忍不住失声道:“原来你就是冬子的那个小女朋友?”
魏阿姨是贺家的远房亲戚,若论辈分,贺良辰要叫她一声表姑。魏阿姨在贺良辰没出生时,就在贺家当小保姆,是看着贺良辰长大的,平时也十分亲近,私下都叫他的小名冬子。
柒月扶了扶额头,索性当众承认:“是的,我就是贺良辰的女朋友。”
贺老将军不由冷哼一声,道:“怎么,还想瞒着我老头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不懂吗?”
“是,是,是,我都坦白了。”柒月拿出上个世界哄老夫人的经验,温言软语道:“贺爷爷,真不是我故意瞒您。您孙子现在也不在这儿,我一个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承认,显得我上竿子巴着他似的……”
贺锦川双眼一瞪,佯怒道:“那是我那厚脸皮的孙子上竿子巴着你了?”
“爷爷!”柒月撒娇地挽住老人枯瘦的手臂,摇了摇,说:“是我巴着他,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还用美色诱惑了他,否则他那么优秀,怎么会喜欢我一个乡下丫头?”
其实,在没见到柒月以前,从贺良辰嘴里得知他女朋友的情况,贺锦川确实这样揣测和怀疑过。
贺老爷子一直想撮合贺良辰和侯燕妮。老一辈都喜欢门当户对,对彼此知根知底。侯燕妮这女孩多出色啊,人漂亮,学习好,家教好,性格沉静内敛,贺家和侯家又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可是被贺良辰一口回绝,说侯燕妮年纪小,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为免老爷子把他和侯燕妮拉郎配,贺良辰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但带了一次大一新生军训以后,他却一反常态,每个月都往城里跑。说是回家探望爷爷,在家里待不了多久,就换上便服,兴冲冲地出门去。
恋爱中的男人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多了,待人也和气了。魏阿姨毕竟是女人,比家里几个大老爷们心细,提醒老将军道:“老首长,我怀疑冬子他恋爱了。”
老将军不相信。这呆瓜孙子会恋爱?他眼里只有训练,只有军营,只有他手下的那帮兵,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是个异性绝缘体。
从小到大,多少女人向他献殷勤抛媚眼。初中就开始收女同学的情书。到了部队,也时常有漂亮女兵来找他,在营房宿舍楼下喊他的名字,引得那些男兵趴在阳台上吹口哨起哄:“连长,你干脆收了她得了!”
部队严禁内部谈恋爱,贺良辰有了拒绝的理由。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六七岁。
老爷子觉得,这闷小子不可能自己找到对象,和部队里的大龄单身汉一样,沦落为娶媳妇困难户,就想逼着他去相亲,谁知他竟然自己相中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