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王铭恩听了,心里不由一惊。
整个督军府的人都知道,少帅有严重洁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连服侍他的佣人,都不敢靠他太近。
大帅去世后,少帅接任督军一职,浑身更是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冷酷,让那些想要接近他的名媛千金、交际花、舞女,试图引诱他的女间谍、女特工,都被他的一个眼神,活活冻死。
柒月瞪他一眼,无奈地道:“你以为我不想起来?我的头发缠住了你的衣服扣子。”
她这一眼,带着娇媚的嗔意,让厉连城的喉咙有些许干涩。
男人低哑地道:“你不要动,我来解。”
柒月自己解,也确实不方便。她心安理得地趴在男人大腿上,说:“那就麻烦少帅了!”
厉连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种细致活儿。他俯下头看去,她的一缕长长的青丝,与他胸前第二颗扣子缠在了一起。
年轻军阀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慢解着那颗金属扣子上缠绕的头发。
会开枪,会杀人,沾满血腥的手,却拿这小小的一缕发丝没办法。他解了半天,没把头发解下来,还把柒月的头皮给扯疼了。
柒月被他扯得生疼,也等得不耐烦,不由伸出手,想要自己解。谁知她刚一挪动,厉连城的身体就瞬间紧绷了起来。
“不许动!”男人低声喝道,嗓音越发暗哑,说不出的性感。
柒月乖乖地不敢动了。终于,厉连城解开了缠着扣子的发丝。
柒月立即坐直身子,抬手整理自己弄乱的发辫。无意中瞥见男人泛红的耳垂,她忍不住调侃道:“厉少帅,眼下秋干物燥,我建议你喝点金银花茶,降降火气……”
话未说完,厉连城用力拽过她,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柒月一愣,正要挣扎,他已经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柒月后悔了,明明知道这男人是什么德行,还去撩拨他……
男人显然经验不足,吻得毫无章法,只贪婪地啃咬着她柔软红嫩的唇瓣。
他唇齿间,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特有的冷冽气息,如松木一般。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放开了她。
前排的王副官和司机,听着这粗重的喘息声,虽然不敢往后面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简直惊呆了,这少帅的速度也太快了!
更奇怪的是,车上的女孩,不哭不闹,也没有挣扎,好像被刚认识的男人强吻,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厉连城也同样奇怪。她情绪淡定,既不害怕,也不害羞,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惩罚性地紧紧搂住了她。
车窗外,黑黝黝的山林,从眼前飞掠而过。柒月有点犯困了,靠在男人温暖宽阔的胸前,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轿车开了一个晚上,驶入戒备森严的陇城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少帅,回督军府还是去吕公馆?”王副官低声问,生怕吵醒上司怀里的女人。
“都不去,去我的别馆。”厉连城一只手搂住柒月的细腰,避免她随着汽车的摇晃受到碰撞,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别馆是一栋带花园的小洋楼。车在楼前停下,柒月也适时醒了过来。
厉连城让别馆的佣人吴妈,把她带去二楼客房洗唐漱整理一下。自己则前往一楼书房处理事情。
客房不大,但装饰华丽,完全西式的风格。还有一个小浴室,配备了浴缸、抽水马桶、浴衣、香皂。
柒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白色浴衣,披着擦得半干的长发,来到了阳台上。
别馆位于陇城的租界区,四周遍布着这种西式风格的建筑。别致的花园,两三层的白色洋房,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柒月仰着头,让徐徐晨风和并不浓烈的太阳,吹干她还有些湿的头发。
头发干了,没过一会儿,吴妈就来敲她的房门,让她下楼去用早饭。
柒月脱下浴衣,换了一身衣服,绛红色的锦缎旗袍,外面罩一件乳白色羊绒披肩。她将长发结成两条辫子,盘在头顶,然后下了楼。
厉连城已经坐在餐桌旁,用的是西式早点,吐司、牛奶、煎鸡蛋、水果沙拉。他在d国读了几年军校,胃已经全盘西化。
柒月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还卧了两个卤蛋。她拿起筷子,很快吃了起来。
用过早餐,厉连城便带她去了吕公馆。
厉连城的外祖父是前清名臣,位高权重,名噪一时。清朝虽已覆灭,但吕家在陇城仍然声望卓着。厉裕民当年娶了吕家的女儿,利用吕家的财力和影响力,为日后称霸一方打下了根基。
厉连城的生母吕家四小姐,是吕父唯一的女儿,养尊处优,单纯天真,对高大英俊、行伍出身的厉裕民一见钟情,执意要嫁给他。
厉裕民在吕家帮扶下发迹,就开始流连欢场,夜夜笙歌,讨了两房姨太太,在沪市包养了戏子、歌星、舞女,还从妓院买来一个雏妓。
丈夫风流成性,喜欢猎艳,深爱他的吕氏心情郁闷,终日以泪洗面。厉连城六岁那年,吕氏得了严重的肺疾,日日胸痛,咳嗽不止,不久便撒手人寰。他十岁时,厉裕民娶了现在的督军夫人,苏城富商之女黄氏。
黄氏出身富贵,年轻貌美,颇得厉大帅宠爱。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方才生下一个儿子,今年五岁。
吕公馆是座占地颇大的老宅,四进的院子,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典型的明清建筑,古雅幽静。
“少帅来了!”门仆见到厉连城,分外热情,赶紧进去通报。
一个五十多岁,穿黑缎长衫的男人亲自出来迎接。他就是吕家大爷,厉连城的大舅吕彦俊。
将两人迎入正厅,吕彦俊吩咐佣人上茶,便用有些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柒月。
厉连城淡声说:“大舅,这是沪市的那位女神医齐小姐。”
吕彦俊目光里的惊讶更明显了。早就听说了女神医的大名,没想到如此年轻,还如此漂亮,简直称得上风华绝代,比月份牌上的美女还明艳动人。
年轻漂亮的女医生,一般不让人信任。虽然柒月今天特意穿得老气,还梳了端庄的盘发。
跟吕彦俊打过招呼之后,她就开始询问起了吕老夫人的病情。
这时,外面回廊上,响起一道娇脆的嗓音:“阿爸,是表哥来了吗?”
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的女孩走了进来。年纪大约十八九岁,一头摩登的长卷发,小圆脸,大眼睛,娇俏甜美,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她一来就走到厉连城的座位旁,态度十分亲昵地说:“表哥近来是不是军务繁忙,都多长时间没来看佩珊了?”
柒月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位应该就是厉连城的舅表妹了?无论古代,还是民国,有多少表妹都是为表哥准备的。
相对于吕佩珊的热情,厉连城就冷淡得多。他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沏好的龙井也没顾上喝一口,说:“大舅,我们先去见过外祖母吧!”
正喝着茶的柒月随即放下茶杯,对吕彦俊道:“我也想先见见老夫人。”
吕彦俊微笑起身,温文尔雅地说:“齐大夫,这边请。”亲自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青石板铺的甬道长而清幽,风吹过两边的竹林,沙沙作响。
吕佩珊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厉连城,熟稔地挽住他的手臂,说:“表哥,你找的医生靠谱吗?是西医还是中医?现在的报纸上,那些文人学者都在讨伐中医。表哥你在d国待了这么多年,d国的西医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你应该不相信中医才对!”
厉连城脸上表情一僵,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冷声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
说完,大长腿一迈,就赶上了前面带路的吕彦俊,与他并肩而行。
被他抛下的吕佩珊,停下脚步,对柒月几分解释地笑道:“表哥从小就不爱与人碰触,西医说这叫洁癖,是一种心理疾病。齐医生,你说表哥他是不是生病了?”
柒月点点头,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大概是吧!”
动不动就爱用手枪抵着别人,厉连城肯定患了某种心理疾病。
至于洁癖,不爱与人碰触……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就亲上了,还在车上抱着她不撒手,柒月没看出来男人有什么洁癖。
即使是第一回见面,在洗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他也不排斥与她肢体接触,又是捂嘴,又是拽胳膊,搂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嗯,他当时是为了保命吧!
柒月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