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连城把头靠在椅背上,捏着额角,无奈地长吁一声,说:“就依她吧,你报个合适的价,不要让她觉得太低就行。”
王副官很快答复柒月,最终以一千块大洋成交。柒月和秦淮两人,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
转眼,半年过去了。柒月在军医院混得风生水起,那些以前看不起她的西医们,个个成了她的忠实粉丝。
因为她的医术实在太高超,让他们叹为观止。不要说普通的伤口处理、包扎、止血、简单的小手术,就是一些复杂的截肢、开颅等大手术,引起的发热感染症状,也都被她给治愈了。
他们也不好打听她用了什么药。那时候的医师,无论中医西医,都各有各的秘方,各有各的特长,具体用什么药,都不会说的,很是神秘。
也不能怪他们,这是医生的看家本领,安身立命之本,哪能随随便便就传授出去?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军医们以为柒月和他们一样,也有意藏私,所以倒不好说什么。
作为助手的秦淮却知道,柒月用的是一种能高效治疗细菌性感染,且毒性很小的药。这种药连那些洋人都没有做出来,却被柒月这个华国人研究出来了。
这也是当初柒月能够治愈梁老先生肺痨的原因。
秦淮既为柒月骄傲,更为她担心。她掌握的这项制药技术,一旦被外人得知,无论东洋人,西洋人,哪怕是华国人,都有可能从她手里抢夺,据为己有,甚至于伤害她的性命。
他现在有些理解,她当初为什么关掉在沪市生意兴隆的柒月医馆,而来陇城做一个军医,就是为了寻求一方霸主厉连城的庇护,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厉连城能够庇护她吗?
柒月有段时间没见到厉连城了。身为江东军阀,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带着陇军四处征战,和各大军阀争夺地盘,戎马倥偬,真正在陇城的时间并不多。
军医院的医师们,有大一半都是随军军医,而柒月则被安排常驻陇城,当然是出于她的安全考虑。还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军医,混在军队一帮大老爷们中间不太方便。
这天早上,柒月刚走进军医院,就见王副官在那里等着她,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说:“少帅就要回来了,命我先接你去督军府。”
柒月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虽然厉连城对她有些好感,但这半年来,两人并没有过多接触,她也鲜少踏足督军府。
柒月什么都没问,跟着王副官上了车,去往督军府。
督军府是座西式的花园别墅,气派豪华的五层洋楼,高大的院墙。花园别致敞阔,有绿茵茵的草坪,有假山水池,有碧波荡漾的泳池,还有一个大型喷泉。
看见王副官的车,门房给他拉开了黑色雕花铁门。柒月下了车,跟着王副官,走进主楼的大厅。
大厅装饰奢华富丽,米色的羊绒地毯,全套的西式家具,水晶大吊灯,四面落地的大玻璃窗,紫红色的窗帘从顶垂到地。
柒月在沙发上坐下,女佣送上了热茶。
厉连城当上督军后,他的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以及父亲留下来的姨太太们,都搬离了督军府,住在了另外的厉公馆。
她悠闲地喝着茶,听见两个年轻的女佣在窃窃私语:“墨玉妹妹,听说了吗?督军今天就要从北方回来了。”
“什么督军,要叫少帅!”
“反正现在的督军就是少帅。”
“少帅比督军好听!再也找不到比少帅更俊俏的人,比戏台上的小生岳云还好看。报纸上都说少帅是民国四大美男子之首。”
“但督军平时总绷着一张脸,不怒自威,挺吓人的。我见了他就犯怵,根本感觉不到他是一个美男子。”
“宝琴姐姐,不怒自威是什么意思?”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常常说这个词,估计是很威风很厉害的意思……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督军府的徐管家从外面进来,兴奋地道:“齐小姐,王副官,少帅回来了!”
阖府人等赶紧迎出去,站在督军府门外恭候。
历时两月的北方战争,陇军大获全胜,抢夺了不少地盘和资源,还缴获了大量战利品。这次,厉连城没有坐车,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被上千人马簇拥着,浩浩荡荡而归。
他们一进城门,就引起了轰动。通往督军府的那条街面两侧,人头攒动。陇城民众们排成长长的队伍,夹道欢迎陇军得胜凯旋,也趁机一睹年轻督军的风采。
厉裕民被刺身亡后,厉连城吸取前车之鉴,不但身边加强了警卫,还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平时出行都是乘车,深居简出,低调至极。
今日一反常态,必定事出有因。
柒月抿了抿嘴,迎面就见一队穿军装的骑兵,从远处策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身披玄色大风氅,里面是铁灰色军服。腰束皮带,脚蹬马靴,英姿挺拔,气势非凡。
一行人在督军府门口停下。厉连城用手中的马鞭,顶了顶军帽帽檐,利落地翻身下马。
长马靴刚落地,男人的凤眸微微眯了眯,漆黑幽沉的眸底,寒光一闪而过。
在他身后,有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砰!”一声枪响,划过祥云朵朵、阳光普照的天空,刺破了陇城的岁月静好。
仿佛历史重演,又回到了两年前,大帅厉裕民被刺杀的那一刻……
喜庆欢腾的街道上,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尖叫着抱头逃窜,慌乱地四散狂奔。王副官和厉连城身边的警卫,纷纷拔出腰间的手枪,朝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回击。
枪声此起彼伏,在尖叫连连的人群中响个不停。
柒月看得非常清楚,那一枪并没有击中厉连城。他似乎早有预料般,闪避及时,毫发无损。
或许今天兴师动众,上演这一场大戏,就是为了引出刺杀厉裕民的幕后之人。
正想着,柒月察觉到一丝强烈杀意。她猛地抬头,望见督军府对面和平饭店的二楼窗口,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他端起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对准了厉连城的心脏。
这时,888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好!对面二楼埋伏了一个杀手,他马上就要开枪了!”
千钧一发,柒月来不及多想,猛地扑向厉连城,奋不顾身为他挡枪。
子弹如电直飞而来,没有没入柒月的身体,而是射穿了厉连城的肩胛骨。
原来,在柒月扑向厉连城的一刻,他一把搂过她的腰,一个转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背,挡在了她的身前。
柒月目瞪口呆,她挡枪挡了一个寂寞……
男人单手抱住怀里的女人,另一只手摸出腰间的勃朗宁,修长的手指扣下扳机,子弹激射而出,命中二楼杀手的胸口。
黑衣人应声倒下,督军府的警卫冲进和平饭店,将差一点儿就被击中心脏,奄奄一息的杀手绑了,押去了监牢。
王副官带领警卫们,开始有序疏散人群。
但仍有人聚集在督军府门口,不肯离去。王副官高声劝道:“歹徒已经被制服,危险解除,大家不要恐慌,安心回家吧!”
人群中有人发问:“是什么人要刺杀少帅?光天化日就敢开枪袭击,实在太恐怖了!”
“幸亏少帅身手好,不愧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年纪轻轻,就枪法了得,远胜过其他督军的公子!”
“那些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只知道吃喝嫖赌的草包纨绔,哪能跟咱们少帅比?”
“是啊,少帅当年继任督军一职,接管三十万陇军的时候,还有人不服气,说他才二十四岁,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只在d国念了几年军校,纸上谈兵,根本镇不住场子。现在两年过去了,咱们陇军越来越兵强马壮。少帅治军严明,对陇城百姓秋毫无犯,还废除了不合理的苛捐杂税,深得民心。”
“这两年陇城在少帅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焕然一新。我们要保护少帅!严惩凶手!”
民众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举着拳头,大声呼喊:“保护少帅!严惩凶手!”
柒月转过头,眼睛晶亮地盯着厉连城。
没想到,这个铁血冷傲的年轻军阀,上位短短两年就大获民心,受到陇城百姓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