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佳雅闻言摇了摇头,应了一句:“我倒是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
“哦?”龙孟然的声音很轻,问:“为什么?”
“我想要她日后性情能够温顺一些,不要什事情都往自己心里憋,太辛苦了,敢爱敢恨固然磊落,我却希望她能爱得少一点,三分爱人,七分爱己,便不会有恨,也不会被伤害。”顾佳雅也不隐瞒,道。
龙孟然似乎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什么,定定看了顾佳雅半晌,开口道:“那你呢,你爱本王几分,你可曾后悔?”
顾佳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果不其然,一张口便是这般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当即决定蒙混过去,低头随便落了一子,继续下棋。
不料却被龙孟然一把抓了落子的手,用了不小的力道,顺势碰到了棋盘,棋局瞬间移了位,变得乱七八糟。
顾佳雅心头一颤,立即便想将手抽回来,却被龙孟然紧紧握在手里,抬头只见他的眼神里满是认真,看样子是得不得答案就不会松手。
“王爷这是做甚?”顾佳雅对这种他突如其来的强硬已经习以为常,并且经验在先,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的,干脆直截了当地发了问,语气听上去虽不起波澜,实则是心虚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回答本王。”龙孟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穿透到她的五脏六腑里面去,让她所有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都暴露出来,让他看个清楚。
“你可曾后悔?”龙孟然又重复了一遍。
顾佳雅道:“没什么后悔的,因为我就算爱王爷七分,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本王不信。”龙孟然一字一顿,虽是一副淡漠的神色,声音也低沉得很,语气却十分坚定。他不问她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只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在旁人眼中是沉着稳重的九王爷,说话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并谋之深远,却只有对上顾佳雅,次次失算,乱了手脚,连试探人心都不会了,恨不得将那人按在胸口,贴在心口,才算得上安心。
顾佳雅又说:“是真的。”
龙孟然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终于软了声音说:“小雅,你愿不愿意回到本王身边?等本王替皇兄平定了羌族叛乱,便随你去西域,做一对平凡的布衣夫妻,过你想过的生活,陪阿南长大,陪你终老。你愿不愿意?”
他生来便在帝皇家,或许年幼时尚有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知深宫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不懂人心之善变叵测,直到亲眼见到自己的额娘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自己眼前。
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对待任何人都变得小心谨慎,时刻提防,觉也极少能睡得安稳。
自己这条命,是他额娘牺牲自己才得以换回来的,所以他要活下去,无论在不在这深宫之中,都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学会把自己伪装起来,朝中大臣都道,九皇子天资聪慧,又有一颗仁义之心,可惜却只知沉迷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与李后主相似,空有一身才学,却不懂治国之道,实在不是明君之选。
幸亏如此,他才成了唯一一位活到今天的亲王。
谎言说了一千遍,自己都会相信那是事实。伪装的时间久了,龙孟然早已习惯,甚至想要如此苟活一生。他将自己封在了一个没有任何人能进去的空间里,潮湿阴森,暗无天日。
直到某一天,顾佳雅像一道明亮的光一般直直地照了进来,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却让人觉得无限温暖。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是坦诚的,可以暂时放下所有戒备,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安心的,能够一觉天明。
他们之间相隔了四年的时间,他想,幸好只是四年,不算太久,这样他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重新开始,还来得及。
他想再次成为真正的自己。
顾佳雅明显是被龙孟然的话惊到,下意识就想去看他的表情,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带了灼热的温度一般,让人乱了心神。
龙孟然紧了紧那手,继续道:“当初王府一别,已是几年离索,本王不是陆游先生,不愿再错下去,更不愿见你另嫁他人。本王喜欢你,这四年来,一直只喜欢你一人。”
顾佳雅心如擂鼓,竟有些恍惚起来,印象中龙孟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直白地跟自己说过关于感情的事情。
他虽曾给予过自己千般好,也不会吝啬情话,而且总是还总是婉约中带着几分露骨的那一种,让她轻易就能红了脸颊,却从未真正简洁地,不加修饰地说过一句:“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不知为何,顾佳雅竟有了落泪的冲动。像是等了很多年,长途跋涉,终于到达自己心之所向之处,却发现那个地方早已换了模样。
龙孟然也不逼她,良久,顾佳雅才反应过来,心中百感交集,开口道:若是我四年前听到王爷这样说,定是无限欢喜,那时候王爷还记不记得,曾跟我提起前几年你在塞外遇到的风雪和江南连绵的雨,我睡着的梦里都是那个场景。
说到这,顾佳雅的嘴边带了一抹笑意,仿佛眼前还是梧桐苑的小院子,他摘了一朵栀子插在她柔软的发间,晚上她睡不着,扑在他的怀里缠着他和自己说话,床榻是暗红色的,被子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
现在想来,仿佛已是前生。
顾佳雅顿了顿,垂了眼继续说:“从我离开王府那日起,顾家小姐已经死了,这份心情也已经跟着死了,从前过往如梦,王爷不必再执着。”
龙孟然松开了手,似是早已料到这个回答,不恼也不喜,轻声道:“本王不曾将你当成顾佳小姐,从前是你,以后也是你,你若真的对本王没有一丝念想,又何必要拿她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