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家里有个传统,初一的时候,要到寺庙祭拜。
这座寺庙不同于村里的土地庙,在附近山上,平时清冷无人,过年的时候热闹非常。
如果赶巧,还能讨一碗斋饭,或是粥,或是面条,都是素食,但味道非常好。
今年雪大,山路难行,何奶奶年纪不小了,故而临时取消了这个活动。
何夏一觉睡到九点多,满血复活。
她起得晚,连何华都比她早醒。
家里愣是没人喊何夏起床,因为如果新年第一天就要被喊起床,那么一天到头都要人喊才能起床。
初一早上要敬祖先,何夏起来的时候,流程已经走完。
新年新气象,什么都要新。
何夏的新衣服是姑父送的粉色羽绒服。
粉色娇嫩,如今正是这样的好年纪。
何夏感叹一声,再过三年,被理科摧残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再不适合粉色了。
文理分科的志愿表被父母偷偷篡改之后,何夏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灰暗低沉的气氛里无法自拔。
从小到大,何夏一直都是喜欢语文胜过数学。
相对那些严谨的公式和数字,何夏更喜欢浪漫的文字。
何夏站在二楼看窗外,天空是宁静而幽远的蓝,而大门口的水泥地面上,还有鞭炮激烈爆发后留下的红纸屑。
开窗透气,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二氧化硫的味道。
何夏是被鼎沸的人声吵醒的。
姑父的面包车已经停在门口。
何夏赶紧下楼先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接着去洗漱。
大年初一不能扫地,甚至刷牙洗脸的水都要倒在一个桶里,这叫财不外流。
何妈妈担心鸡汤面放久了会坨掉,只给何夏留了鸡汤和鸡肉。
油汪汪的鸡油漂浮在汤上,何夏拿汤勺撇去鸡油。
点燃煤气灶,鸡汤加热,盛到碗里,再抓一把炒米放进去。
鸡汤泡炒米,算是过年期间的特色早餐,平时不年不节的,一般不这样吃,倒不是吃不起,只是感觉这像是一道春节限定餐食。
何夏端着碗到客厅吃早饭。
何奶奶说了句不成体统,众人都当没听到,何奶奶自讨没趣。
姑姑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何夏的衣兜里塞了个红包。
何妈妈没来得及拦,要把红包掏出来还给姑姑。
“这怎么成,你已经给了花儿了。”
“花儿是花儿,小夏是小夏,两个孩子,我总不能偏心。”
姑姑捂着何夏的口袋,生怕何妈妈真把红包给掏出来。
何夏举着碗,生怕撒了汤。
张九敏拉住何妈妈的一边胳膊,将何夏从左右为难的境况解救出来:
“舅妈,我想吃你煮的糖老蛋了。”
其实就是红糖水煮荷包蛋,鸡蛋带点溏心。
这是何妈妈拿手的一道甜汤。
喜欢吃的人爱死了这个味道,不喜欢的人闻到味道都觉得受不了。
张九敏是后者。
何妈妈听到张九敏的话,还真信了。
她去厨房前,给何夏使了个眼色,让何夏自觉点。
何夏嘿嘿一笑,反而指挥起何妈妈:“妈,你煮两个就好了,不然九敏哥哥吃不下中午饭。”
张九敏点头:“舅妈,我刚刚吃了两个元宝,吃不了太多,你煮两个就好。”
元宝就是茶叶蛋在春节期间独有的吉利称呼。
何夏和张九敏这样说,何妈妈哪能真煮两个。
她煮了一锅,还放了干桂圆,
先给何奶奶先盛了一碗,又招呼姑姑一家趁热吃。
姑父嗜甜,一碗很快干下去,趁大家没注意,和儿子互换了碗。
浓浓的父子情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张九敏解放之后,怕何妈妈再问他有没有吃饱,逃也似的去了何夏何华的临时房间。
二楼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两把椅子。
张九敏翻了翻,桌面上只有何华的寒假作业。
“你不写作业吗?”
“我写完了。”
“二舅给你买的卷子,你也写完了?”
“嗯呐。”
何夏展示宝贝一般,把那张免作业的贺卡给张九敏看。
赶作业,复习和预习占据了何夏春节前的所有空闲时间。
张九敏羡慕嫉妒,初三的寒假作业是最多的。
只剩最后一学期,哪一科的老师都不敢掉以轻心,农村孩子的命运,在中考的时候就已经筛掉了一批人。
“我以后可是要考青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