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咱们这趟出门,身边没几个护卫,婢子实在不放心!”翠玉在她的耳畔絮絮叨叨。
慕容玉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月旦评上风流人物众多,咱们去凑凑热闹又有何妨?”
京都风局诡谲,她若是要想下一步有什么动作,就必须进一步理清局势才行。
莫言楼,虽说这栋酒楼并不出名,楼里的饭食也不大可口,但奈何这酒楼的地理位置正坐落在街口,从二楼的窗口往外而望,正好能够看清整个街口全貌,街口发生任何事都一览无余,包括月旦评。
“掌柜的,我们就要一间厢房!若是没有,就给我去腾!”翠玉大眼瞪小眼地看向那个有些无辜的掌柜。
那掌柜倒是极为从容,大抵是因为像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这位娘子,实在对不住,本店的所有厢房全都客满了,您大约也知道,街口正在举行月旦评,来观看的士子贵人们可是一车接着一车,本店的厢房都被预定出去了。”
翠玉有些气急,若是没有厢房她们可要坐在外面席座上了,要是被人知晓大司马家的千金娘子在外头如此,怕是要惹人笑话的。
正此时,她们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掌柜的,让这位娘子去我的厢房吧。”
慕容玉楼一听,竟然浑身一个激灵,此人的声音仿若从沉江大海而来,有仿若熙熙雨声,半晌,她的喉间才吐出一句话,“多谢这位郎君。”
那人嘴角抿嘴一笑,朝掌柜的道,“给我另外安排一张靠窗的坐席吧。”
“诺。”
茶博士们将慕容玉楼引进了那间厢房内,翠玉连连道,“那位郎君婢子可从未见过呢,想不到这京都还有如此翩翩郎君。”
慕容玉楼将头上的幂篱摘下,随后入席,目光看向窗外,心中却满是心事。
那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可是亲眼见到他落入了矮崖,难不成大难不死?
正此时,厢房的门被敲响,守在外面的谷霜从外头进来,“娘子,那位郎君求见。”
“娘子……”翠玉在一旁,想要阻拦。
却看慕容玉楼罢了罢手,“让他进来吧。”
与当日一般,离放还是一袭黑衣,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腰间还别着一块玲珑玉,今日的他身上竟毫无杀气,呈现出来的竟还有几分儒雅。
“你没死?”慕容玉楼起身,微微仰头看着他。
离放浅笑一声,那张妖娆的脸白里透红,仿若是跌落时间的仙子一般,“慕容娘子,别来无恙。该做的事都未曾做完,我不能死。看在我将厢房让给你的份上,可否让我躲一躲?”
“躲?”慕容玉楼挑眉。
正此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响动,谷霜连忙将门关好守在了外头。
慕容玉楼笑了一声,“看来你是又遇到麻烦了。”
离放倒是十分松弛,寻了位置便坐了下来,“外头的情形还得费些功夫呢,你是来看月旦评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慕容玉楼浅笑。
然而此时,门外有人说话,“不知是哪位贵人在里头?”
谷霜虽说是个实诚的,但却是个识时务的,自家主子没有吩咐过,她可不会说半个字。
那人似乎有些急了,“这位贵人请恕罪,实在是我家郎君被贼人偷了东西,郎君寻得急了,打扰到了贵人,还请贵人开开门,奴婢们看一眼便走。”
慕容玉楼看向离放,低声道,“他们是来寻你的?”
离放似是点头似是摇头地看着她,似乎是要看她的态度。
还没等慕容玉楼出声,她便听见从另外一边来了一伙人,有人指着原先那人质问,“你们是谁!”
只听原先那人亮出了身份,“我们是齐国公府上的,不知你们是哪家的?”
后来的那人指着厢房的门道,“里头坐着的是二皇子殿下,你们难道也要搜查吗?”
原先那人一听,竟慌了起来,“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恕奴打扰了。奴这就告辞。”
慕容玉楼听罢,抬头看向他,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联系,“二皇子殿下?”
而此时,门被打开了,慕容玉楼诧异地看向门外,却见谷霜被人牢牢挟持住,而走进来的人,正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亓官烨。
那个前世对她百般凌辱的亓官烨!慕容玉楼藏在袖中的双手忽而紧握双拳,她感到自己胸口处有一股暴戾的力量想要从她的喉间冲出来。她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忍住!要忍住!
“原来是慕容家的二娘。”亓官烨冷冷得扫视了四周,随后走到了离放的身边,居高临下看向慕容玉楼。
慕容玉楼起身,给他行了一个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倒是懂些礼数。”他看了一眼,随后极为温柔地将离放拉了起来,“你怎么在此处?”
离放冷冷道,“若不是这位娘子,我恐怕要被齐国公的那些人带走了吧。”
“混账!”亓官烨紧握拳头,“放心,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离放却是后退一步,将手臂从亓官烨的手中抽离了出来,“二皇子殿下还是莫要动气才好。”
慕容玉楼站在一旁却看得清楚,在方才她就已经发现了,离放的吐息粗重,完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她原本以为他是故意为之,而如今看来,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亓官烨扭头又看了一眼慕容玉楼,“慕容娘子今日之恩,来日.本王定会报答。”
报答?好啊!慕容玉楼眯了眯眼,她却是要让他好好报答!
亓官烨的手又附上了离放的肩,言语中像是在恳求,“回去吧。”
离放看了一眼慕容玉楼,轻叹一声,“好。”
亓官烨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星光,就连脸上都挂起了灿烂的笑容,这种表情,慕容玉楼可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
她冷哼一声,前世,亓官烨的后宫也没多少人,加上她,亓官烨的后宫也不过是三个人,后来另外两个,都被蛊毒杀死,而她因为被传闻失贞被亓官烨软禁,他心情不好时便会来到她的宫里动辄打骂,但从不临幸。
当年她未曾试过查找原因,而如今,她倒是豁然开朗,堂堂二皇子殿下,竟是喜欢男人,真是可笑至极。
两个时辰已过,街口的月旦评她大约也听得七七八八,慕容玉楼起身,“走吧。”
翠玉连忙给她戴上幂篱,“娘子,咱们是要回去吗?”
“不。”慕容玉楼道,“去晴川书铺。”
“可谷霜说书铺里没有娘子要的书。”翠玉道。
慕容玉楼浅笑一声,“早间当然没有,这个时辰了,就必定会有。”
月旦评高.潮已过,但街上人流还是不减,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们才走到晴川书铺,书铺的掌柜的见到她竟是笑脸相迎。
“贵人里面请。”
慕容玉楼颔首,身边的翠玉却是一脸不解,连忙与谷霜跟了进去。
“娘子,这掌柜的似是知道你要来。”翠玉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慕容玉楼浅笑,却并未回答她,直到走到里间的房门前,她才道,“你们在外头守着就好。”
“娘子。”翠玉有些不放心。
慕容玉楼道,“无妨。”
走进屋子,里头传来了阵阵沁人心脾的檀香,竟让人不知觉中放松了心神,窗口处有一张几子,几子上摆了一张棋局,上面黑白两棋正在对阵厮杀,像是难解难分。
几子旁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郎君,手中握着白子,正在沉思着什么。
“小女见过六皇子殿下。”慕容玉楼将头上的幂篱随手一摘,面上极为从容地看着正在下棋的亓官渊。
亓官渊缓缓的将手中的棋子放了下来,轻轻捧起几子面上的一杯茶水嘬了一口,“是娘子约了本王,却让本王等这么久,是路上耽搁了?”
慕容玉楼浅笑一声,“六皇子殿下莫要忘了,今日是月初,街口可是堵了好些人呢。”
“慕容娘子对那些东西也感兴趣?”亓官渊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一张无害的灿烂笑脸呈现在她的面前。
慕容玉楼指了指他面前的棋局,“不过都是一些棋子罢了。”
“慕容娘子可有兴趣与在下下一局?上回你可是答应了的。”亓官渊道。
慕容玉楼颔首,径直走到他的对面跽坐而下,“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亓官渊真想要将棋局上的棋子都撤去,却被慕容玉楼叫停,“六皇子殿下,且慢。”
“怎么?你想继续这残局?”
慕容玉楼笑道,“世事如棋,无论何时何地,入局时都身不由己。”
亓官渊收回手,随即将黑子递给她,“慕容娘子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何时何地入局,皆身不由己,最终看的还是下棋之人。”
慕容玉楼毫不犹豫执子下落,“六皇子殿下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知道通过此种方式来找你?”
亓官渊随即也落了一子,“自从见到娘子第一面时,本王便知晓,娘子是个妙人。但本王确实不知,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玉楼轻笑,“殿下平日里还是要好好约束下人才好。”
前世,亓官凌就是通过收买他府上的下人才得知这间书铺的主人是亓官渊。
寻常人打听消息都会去酒楼茶馆多,但往往忽略了书铺也是一个网罗搜集信息情报的最佳之所。
她的纸条上并未挑明她的身份,而亓官渊却是如此淡然,这说明,眼前的亓官渊还是有些城府,应该是一个合格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