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慕容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桑氏便病倒了,人年纪越大便会越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她看到桑雨柔的孩子时心中便给自己暗示,怕是因为报应所致,久而久之便病倒了,就连慕容玉楼的请安也都不见。
而桑雨柔,自从难产了一日之后,双.腿的神经其中有两条断了,使得她如今还躺在床上,连下床榻都不能,来往的医者都说桑雨柔没得治了,就连花朝雪也说她有瘫痪的可能。
如此,府中一下子清净了好多。
这日,慕容闵又来慕容玉楼的浅云居串门,他每回来都会带消息,今日恐怕也不例外。
慕容玉楼正在晾晒着花植做花茶,慕容闵直接捡起了一颗山楂往嘴里塞,“你还真有闲心。”
“我又不是你,将来要做栋梁的,我只是个深闺娘子罢了,不做些这种事情,又能什么呢?难不成上阵杀敌?”慕容玉楼瞥了他一眼,“这山楂我还未洗呢!”
慕容闵听罢,连忙将口中的果肉直接吐了出来,“你的心思哪里是那些普通娘子可比的?”
多日不见,慕容闵似乎长高了许多,原本他和慕容玉楼是等高的,如今她却是要微微抬首了,“定然是又有什么消息了。”
慕容闵无奈耸耸肩,“炎国的使臣来了,是个公主。”
“公主?怕是来和亲的吧。”慕容玉楼道,“世子和亲没成,如今派个公主过来,可见炎国的诚心。”
“何止呢!”慕容闵轻笑一声,“不过我还有一个消息,你定然猜不到。”
慕容玉楼随即走到廊下,脱下屐鞋跽坐在几子旁,“愿闻其详。”
慕容闵一脸得意,她终于猜不到了,“今日我有幸跟着大臣们接见了那位和贵公主,远远看见,那位和贵公主的身旁站着一位熟人。”
慕容玉楼看着他,他顿了顿,“慕容玉华。”
“她不是在留仙观里吗?怎么出来了?是父亲放她出来的?”慕容玉楼不解。
慕容闵道,“伯父自己也很吃惊,而且看慕容玉华的打扮,像是那位宫中身边的一位侍女。”
“慕容玉华如此自视的人,又岂会甘心做一个侍女呢?定然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罢了。”慕容玉楼冷冷道。
慕容闵点头同意,“是啊,就她的那个脑子,又岂会想到投靠炎国公主使自己脱身。不过这背后的人……”
慕容玉楼浅浅一笑,“如今这个局面,谁最想她回来呢?”
慕容闵一点就通,“是她!”
炎国和贵公主来到凰国,举国欢迎,皇帝亓官尚为了迎接和贵公主,便在皇家别院设下了欢迎宴,以表重视,皇帝更是下旨,五品以上的官员们都携带着自己的家眷赴宴。
慕容玉楼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品尝着自制的花茶,丝丝花香入喉,直到咽下时满腔都是浓郁花香,实在是好喝急了。
桃红在一旁看着她,“娘子,再过七日便是赴宴日了,满京都的贵人娘子们都开始裁制新衣裳,您怎么如此无动于衷啊?”
慕容玉楼挑眉冷笑,她对宴会二字,心中实在是兴奋,这意味着可以与仇人面对面,然后亲眼看着他们倒下的一刻。
只是满京都的娘子们都是想要去博得关注的,她不是。
会吃人的老虎,从来都不会叫。
它们只会躲在暗处,然后给对方致命一击。
这个宴会实在是好,仿佛是专门为亓官烨定制的一般,她很开心!
亓官烨,那个囚禁她多年,折辱她多年的男人,我慕容玉楼既然能给了你太子的荣宠,也会收回这个荣宠!
慕容玉楼随即低头,将放在案几下的那个才做好的香囊拿了出来,随后一点一点将桌面的花茶放进那个香囊中,待到香囊饱满,她才轻轻将口子上的绳子一抽,系成了一个活结。
“将我梳妆台上太子殿下赏的那块玉牌拿出来。”
桃红不解,转身走向慕容玉楼的梳妆台,将那块有些蒙尘的玉牌拿起来擦了擦,然后交给慕容玉楼。
慕容玉楼没有收下玉牌,直接将这香囊交到了她的手上,“你去给我办件事。”
桃红接过香囊,面上疑惑得“诺”了一声。
夜幕降临,浅云居中却已经听到了些许夏蝉的声音,夏日已经不远了。
突然,一个黑影躲过众人的视线,迅速且又轻巧得钻进了慕容玉楼的里屋,不留任何痕迹。
慕容玉楼此刻正在秉烛自弈,听有人来了,她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来了。”
“你在等我?”那黑衣人解下蒙面巾,露出了他那张举世无双的真容来,语气却还是那般的潇洒轻松。
慕容玉楼向他努了努对面空出来的位置,“既然来了,就与我下盘棋吧,我已经摆好了。”
花朝雪一向是没规矩的,在慕容玉楼的面前更是放松,他一屁.股便坐了下来,拿起几上的白子,看着棋盘上的纹路,“你真的不走?”
慕容玉楼目光看着棋盘,手中执着黑子,“好戏都没有开场,我为何要走?”
突然,慕容玉楼顿了顿,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花朝雪,“炎国来的是你的熟人,你似乎一脸不高兴?”
“我只是没想到是她。”花朝雪忽而面上的表情开始凝重,褪去了方才的那股子潇洒劲儿。“她是炎国皇帝最喜欢的女儿,炎国皇帝竟让她来和亲,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姓花,你也姓花,听你的语气,似乎与他们并不相熟。”这句话是肯定,而并非疑问。
花朝雪苦笑一声,“我本来也不姓花,不过是湘阳侯在外头认领的一个儿子罢了。”
慕容玉楼顿了顿,握着落子的手有些抖。“我无意提起你的往事。”
花朝雪笑道,“无妨,这本就是事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他继续道,“我母亲年轻时可谓是艳冠群芳,满花都城的郎君都想要将我母亲捧回家养着,湘阳侯也不例外,可惜,母亲嫁入湘阳侯福府中时,侯府已然有了一位夫人,所以我母亲的名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美妾罢了,夫人善妒,我想你也应该想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我母亲被赶出了侯府。”
他无奈耸肩,又落下一子,“母亲被赶出来时,身患重病甚至是无法生育,幸好遇到了一位医者,二人便结为了夫妻,随后便有了我。”
“既然府中有夫人在,大约也不会将你容下吧。”慕容玉楼轻笑一声。
花朝雪低着头,笑容中定带着一丝肃杀,“那是自然,不过那位夫人是太过于低估侯爷对我母亲的爱了,夫人害的我母亲无法生育,侯爷便也没有同那位夫人生下一子半女,侯爷病重,这才将我寻回,作为义子,入了宗室。那时我十五岁。”
“我想,那位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花朝雪顿了顿,“那位夫人派了杀手想要将我杀害。”
“可惜她没得手。”
“不。”花朝雪的眼中忽而产生了些许的血雾,仿若是在回忆,又仿若是在痛苦。
他低头再落下一子,深吸一口气,“她得手了。”
慕容玉楼的眸子一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仿若是被人丢了一块石头,泛起层层涟漪,每一层仿佛是带着一把长刀,剐着她的心壁。
她一直以为,重生只在她自己的身上发生过。
难不成眼前的这个人也重生了?
怪不得,他竟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上有双魂,难不成,他身上也是……
“她杀了我的母亲,还害死了……”花朝雪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慕容玉楼心中的波澜在听到他的言语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原来不是。
“你可知,当时我们住在哪儿吗?”花朝雪抬眸问道。
慕容玉楼浅笑一声,“我猜,你母亲和那位医者,定然是选了一个风景极美的地方住了下来,对吧?”
花朝雪道,“山南之南,有一个部落,名曰祝馀,那部落与外界隔断,部落中的人擅医均长寿,我父亲便是里头的族长。那位湘阳侯夫人动用了武力,杀了圣女,意图灭了整个族群。”
“想必如今那位夫人应该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吧。”
花朝雪眼中的笑意清浅,“是,直到她杀了圣女,湘阳侯便赶到了,他直接将那位夫人斩杀,将我带了回去。”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湘阳侯得子已然是十年前的事,而你如今看着,倒不像是过了不悔之年的样子,难道……”
花朝雪被慕容玉楼此番言语逗笑了,他眼中的那种潇洒之气又渐渐地回来了,“祝馀族长寿,若是你羡慕,可以入我族内,我保你青春永驻。”
慕容玉楼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弧度,抬手一落子,“小心了!”
花朝雪眉梢微微上扬,随即也落了一子,“不,是你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