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声轰鸣
昏黄夕曛，透过茫茫的云层，生硬的光如刺插进沧澜，封银沙拉开遮光帘望向窗外
霞光吻上他的指尖，他垂眸时睫毛也染上这热烈的柔光，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刺眼的光而半眯起来，他看向边界的云层，目光所及之处是瑰丽浪漫的晨昏线。云端的旖旎已染上夜色，飞机因为气流变得颠簸，周遭气流的冲撞让封银沙胃里翻江倒海，他闭上眼睛强忍不适感，在气旋中兀自下坠
当年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七年，奶奶和父亲相继去世后，在离开前他去了趟自己上大学的城市，骆城的秋短暂而又漫长，街头总会出现像封银沙这样漫无目的的行人，脚下的枯叶被踩得咔嚓作响，黑色大衣在风中猎猎
说起来挺可笑，从前的他运气差到极致，向来是被命运苛刻的人，封银沙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街头被星探看上，说老实话挺戏剧了，而之后能被公司外派到法国进修，更是跟玄幻电影一样
在巴黎的这七年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彼时的他在国外虽然比不上一线的人气模特，但却凭借自己独有的气质和神秘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逐渐得到更多的人知晓
可其中他经历了多少坎坷，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高任鸟飞
这是下飞机后封银沙脑海闪过的念头
蒙蒙细雨笼罩上肩头，水汽泛起的雾也笼罩上整个城市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灰色，带来阵阵的雨水，弄脏了一切的颜色和轮廓，枫树的叶子就像湿纸一样散落在人行道，男人没有撑伞，雨点落在他身上掺点重重的影，他身形清冷料峭，在风中沉默地屹立
这是他作为封银沙回到骆城的第一天，也是他三十岁的第一天
封银沙抬眸，过了好一会儿，对自己说道:“生日快乐”
*
周二又是个阴雨天
这次的拍摄场地在影视城，金玉松杀过来的时候齐娜正在和和佳谈着今天的工作，大老远听见金玉松的大嗓门“小娜娜小娜娜”喊她，齐娜刚扭头，只见金玉松举着手机，一张俊脸写满了不可思议“我靠，你大学那会儿居然是红毛？”
“……”齐娜看着金玉松，深吸了口气，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你他妈天天跟私生饭一样！”
金玉松闪身躲开，得意洋洋看她
和佳目光看向金玉松的手机，眼睛一亮“娜姐以前挺潮啊”
金玉松手机里的照片是十八岁的齐娜，神色如出一辙的拽，红发张扬，眼睛又大又亮
齐娜抿唇不作声，淡淡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然后开口:“我说了多少次，你少好奇我之前的事儿”
金玉松关上手机屏幕，笑眯眯看她“这不挺好看的嘛”见齐娜不说话，他歪头凑近了些“生气了？”
齐娜瞪他“滚，行不行？”
“那怎么行”金玉松说完捏起她的脸蛋，跟搓面团似的
齐娜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滚滚滚，麻溜的！”
金玉松见好就收，临走前不忘耍贫，松松垮垮地给她敬了个礼，把和佳逗得笑了半天
见人已经走远了，身旁的和佳还在笑，齐娜淡淡扫了她一眼“还笑？”
和佳深吸了口气，说道:“在公司能和金少爷叫板的还得是我娜姐”
齐娜神色无奈
“哎你别说，金玉松看上去那么冷的一个人，私下居然这么小孩儿”和佳胳膊肘捣了捣她“说起来人家也追了你这么久了，你也没什么表态？”
“拉倒”
见和佳没完没了，齐娜将怀里抱着的文件塞给她“你自己一大堆工作，都自顾不暇了还在这儿八卦我”
和佳脸皱成一团，苦兮兮道：“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刚进公司的新人都往我这里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高鱼拍了拍她的肩，推着她去工作
身边总算清静下来，齐娜从片场出来后买了杯美式，影视城的咖啡不怎么好喝，后味酸酸涩涩的，齐娜兴致缺缺，余光落在手边的长柄雨伞，想到了早上淋雨的场景
起床那会儿外边还是晴天，谁知道刚出门便下起了雨，偏偏她车没油了，只好打车去公司。齐娜今天穿了条米色紧身裙子，裙摆只到大腿，上身搭了件不规则的黑色披风，脚踩复古高跟长靴，兴许是躲雨的样子有些许狼狈，等车那会儿遇到好心人借她伞，齐娜当时低着头扫身上的雨珠，接过伞说了句谢谢，还不等她抬头，那人便走了
伞通体漆黑，伞柄设计精致，齐娜目光捕捉到伞柄侧面刻了小小的字母
[N]
齐娜看向伞主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手提包里手机打断她的思路，齐娜掏出手机，是公司打来的电话，要她回趟影棚，齐娜挂了电话，拿起雨伞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天空放了晴，还不等她进去就已经感受到影棚里乱哄哄一片，齐娜深吸口气，抬脚进去，只见最里边围了一群人，场务人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围着导演不知道在说什么，齐娜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还不等她走近就被一旁经过的陌生男人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李诚连忙向眼前的漂亮女人道歉
齐娜摆了摆手说没事，顿了顿，又问道：“麻烦问一下，里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嗨，这不老大回国，今儿头一次来片场，各式的人都过来刷脸熟呢”他又补充道：“我老大是Gloss，我是他助理”
见齐娜仍是不解，他有些惊讶“你该不会不知道Gloss吧？”
齐娜听了这话觉得挺好笑的“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李诚这些年当助理的眼力见立马到位，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娜也没放在心上，问：“不过你这么急是？”
李诚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一拍手“我找老大呢！”
说罢，他的目光在片场扫视一圈，终于锁定目标，见目标对象也看向他这边，连忙挥手“封哥！我在这儿！”
齐娜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
人群中央站着身穿黑色风衣的英俊男子，男人丝毫没受到周遭乱哄哄的影响，深发浅眸，神色淡漠，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狭长的眼，齐娜对上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
目光与目光相撞，齐娜只觉得视觉在下坠
如凌厉的秋风将她痛快地撕下一角，将前尘旧梦悉数切割，然后这冷风逐渐逼近，停在了她面前，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削瘦，贴身的衬衣褶皱被骨骼的轮廓撑起，袖子往上折了两折，冷光下皮肤透出消沉的白
男人安静站立在她面前，向她伸手“你好”
这双冷漠又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
封银沙看向她的目光如倾斜月光，带着清冷的寒意慢慢将她包裹，可齐娜又从他眸中触到暖意，化成焦黄的银杏叶，裹着灰扑扑的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身上，向她传递经年之久的喜悦
就像溺水一样，齐娜嗓子发紧，说不出话
“我的祖宗啊，可算找到你了”
还是李诚打破了凝固在两人之间的沉寂，他吐出一口气“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您能不能别让我提心吊胆了？”
“我哪有”封银沙仍是熟悉的好听酒嗓
封银沙的手还悬在半空，齐娜抬眸看向了他一眼后，回握“你好”
封银沙对上她的眼睛，齐娜移开了目光
“噢对了，忘记介绍了，这位是……”不等李诚话说完，齐娜就打断了他“我知道，新晋人气模特Gloss”
李诚摸了摸鼻子，准备给封银沙介绍齐娜，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谁，于是便看向她“您是？”
“齐摄影师”
封银沙开口
李诚语塞，寻思着接下来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声：“小娜娜！”
金玉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扫了眼封银沙后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小娜娜，晚上有空吗？”
还不等齐娜开口，封银沙便先她一步道“她没空”
金玉松神色淡下来，看向封银沙：“你谁？”
李诚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金小少爷，连忙赔上笑脸“金少，我……”
“没问你”金泰亨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目光直直看着面前的清冷男子，扬了扬下巴“你是谁？”
封银沙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我吗？”
“不然呢？”金玉松有些不耐烦
“我是Gloss”封银沙仍是温和神色，慵懒嗓音拖长了腔“也是——”
他看向身旁的齐娜，嘴角勾起笑
“高鱼的前男友”
封银沙嘴角的笑看着很温和，齐娜却从中感觉到了寒意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修罗场
金玉松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语气不善道：“哦，你就是那个吃嫩草的老牛？”
封银沙笑容不减，狭长凤眼弯弯的，他看向齐娜“娜娜，你平常就这么和旁人说我的啊”
语气满满的茶味儿
“停停停”李诚被自家老大的行为惊到，眼瞅着这两人气焰嚣张，要再不阻止，就金玉松这个少爷脾气，等会儿估计得把影棚掀了
李诚打着融洽往前走了两步，嘴还没张开就被封银沙推到了一边
“……”
您是我祖宗！
李诚在心里嗷嗷大嚎
封银沙平静冷漠的脸此刻温和得不像话，眼睑的弧度略微弯起，他朝金玉松走近了两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金玉松不明所以，不解问道“你干什么？”
封银沙仍是静静端详他，齐娜从他狭长的眼眸中看到了侵略感
那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是在宣示主权，但——又不完全是
齐娜从封银沙眼中捕捉到她陌生的情绪
此刻三人之间有种诡异的沉默，封银沙不说话也就算了，金玉松平常多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这会儿也跟哑巴似的，齐娜看向他——金玉松脸上泛着绯红，也不知道怎么的，眨眼的频率快得可疑
封银沙恢复方才的淡漠神色，开口：“小少爷，娜娜可没工夫陪你玩感情游戏”
他不再看金玉松，目光落在齐娜身上，问问道“我给你的伞用的还习惯吗？”
齐娜想到那把伞上的“N，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是你？”
封银沙笑，温柔地看着她
齐娜不做声，先移开了目光
男人收回目光，他看了眼神情复杂的金玉松“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诚这才反应过来，对一旁的金少爷说“抱歉抱歉，老大他脾气古怪，让您受气了”
“什么？”金玉松气不打一处来
“啊不是不是！”李诚看着祖宗越来越远的背影，忙不迭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金少，得空我一定给你赔罪！”说罢便慌里慌张向闵玧其跑去“老大！等等我！”
“……”
齐娜沉默，金玉松也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者开口“齐娜，说话”
语气浓浓的不满
“我说什么？”齐娜觉得好笑“说你刚刚脸红得跟个二缺一样？”
“齐娜！”
“闭嘴”
“我怎么了！”见齐娜呛他，金玉松委屈巴巴道“你这个前男友很危险，不是个好东西！”
“准确来讲他是人，不是东西”
齐娜的话彻底把金玉松惹毛“你跟我在这儿玩文字游戏呢？”
“我跟许慧女士也玩文字游戏”
“许慧是谁？”
齐娜目光坦诚“我妈”
“你妈……”金玉松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气得半死，深吸了口气“行”
齐娜见他真生气了，也不逗他了，正准备拍拍他的肩，没想到金玉松还较上劲，一下和她站的老远，齐娜看着离自己五十米距离的金玉松，失笑“你干嘛呢？”
金玉松生气的时候和他家那只铁包金博美一个样，她笑着说道“你不是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吗？”
“你有空？”金玉松皱眉
齐娜老实巴交“没”
隔着距离齐娜都能看到金玉松大幅度起伏的胸膛，漆黑深邃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就快把她戳出个洞，然后深吸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娜乐得不行，方才的手抖也好了不少，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了根烟叼在嘴里，翻出打火机点燃
她吸了口烟，往休息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