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看着她心口处冒出的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颤颤巍巍的抬手想碰又不敢碰。
他痛声线喑哑,泪水就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面容砸下,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酸涩又难听:“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阿沅虚弱的摇摇头,眼尾挂着泪水,“没关系,你不要哭好不好?”
他一哭,自己也就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他哑着嗓子哭,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好似就会那两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不怪你,我一生懦弱太多次,都没能勇敢一回,所以才失去了阿鸢,这一次,我终于勇敢的保护你了。”阿沅吃力的抬起手为他擦泪痕。
“嗯,阿沅一直都很勇敢……”他哭着哽咽。
“我没什么遗憾,唯一的牵挂就只有你了,只有我们……汜水……了,其实……汜水的秘密,阿沅都知道,但是阿沅不想做自私的人。阿沅想让汜水开心快乐,所以汜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阿沅努力扯动唇角,想让他笑一下。
可她越是笑得艰难,他便越是伤心欲绝,连带着连身上的伤口,仿佛都在跟随着他的情绪,隐隐作疼。
“没有了阿沅,汜水活不下去。”他摇头,哭的泣不成声。
闻言,阿沅内心绞痛,泪水漫延,手掌抚摸他脸颊的轮廓,即使眼皮很重也不舍得阖上,她实在是舍不得再也看不见她的汜水了。
可是……她一直都是后来者啊!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抬手将樱落幻海唤出,再握上他的手,赠于他。
“我常常听巫师说,人会有来生,下一世我不想拆散别人的感情,所以……我不想再喜欢上你了,这样你就不会半夜……偷偷哭鼻子了……”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汜水感觉到脸庞上的手掌缓缓落下,怀中的人儿眸子一闭,脑袋微歪,连呼吸也浅了许多。
汜水心头剧烈的收缩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了心底深处,钝痛难忍。
“你在瞎说什么……你从来没有……”没有拆散别人的感情,从来没有……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眼神涣散,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他想要大声嘶吼,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怀里的人冰凉,他的心也跟着一层一层凉透了。
“汜水,我们先出去!”乐之泪眼婆娑,虽然不忍心,但是还是要将汜水带出去。
他挣脱开她的手,心如死灰的掏出七彩神石交给她,“麻烦你们把这个替我带到碧云轩。”
“你怎么办?”乐之接过,问他。
“阿沅在哪,汜水就在哪。”他抱着怀中早已经没了温度的人儿,双目无神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
“你们快走吧。”他轻轻朝乐之他们挥挥手,将他们送走。
“汜水……”乐之不放心的看着他。
“朝朝暮暮,尔尔辞晚,碎碎念安安。”他喃喃着,一遍一遍念着这句话,每一遍都好像被万蚁啃噬般疼痛。
“我帮你报仇。”他淡漠的说着,嘴边却勾起一抹凄苦的弧度。
话落,他周身散发着熊熊的碧落色烟火,他朝天怒吼,火焰扩大,天空中突然天降烟火,犹如磐石一般直直坠落砸在每个角落,部落里的一切都燃了起来,滚滚浓烟齐齐往空中冒。
雨在下,但浇不灭这火。
这世间没了你,究竟还有何活下去的意义?
若你许来生相遇而不相爱,我便允你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他突然笑了起来,很是凄凉的笑容。
——
乐之二人被送出了部落,此时正在他们来时的那片森林。
她立刻聚灵,发现法术回来了。
猛的走到万俟颂玄身边,“主人,我的法力回来了,我替你疗伤。”
万俟颂玄抬起头,一张苍白如纸的俊美脸蛋在法光映照下格外显眼,他轻启薄唇:“我没事,不必担心。”
“可是……”见着他的样子,一想到是自己造成的,泪水像是不值钱似的夺眶而出。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拭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低声呢喃:“你哭什么?”
“主人种了蛊毒都是乐之造成的。”说完,她便丧气起来。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他柔声安慰她,“况且你的法术回来了,难道我的就没有吗?所以你不要愧疚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去碧云轩。”
“可是我们这里又不熟,怎么去啊?”乐之皱眉,满脸困惑。
万俟颂玄抬头望向远处不同头顶湛蓝澄澈的天空,轻声道:“先走出这片林子吧。”
“好吧。”她起身望了一圈,根本就望不到林子的尽头。
“话说,这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仔细听,有水声。”
“水声?”她静下来,细细一听。
果然,入耳的有微弱的流水声。
万俟颂玄结印施法唤出灵蝶,它颤了颤翅膀随后便朝前方飞去。
“水自流而下,下流缓处有人户居住,我们且去问问”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乐之点头,跟着万俟颂玄往前面走。
这片林子很是古怪,雾气异常的大,空气潮湿,而且没有动物的鸣叫,极其安静。
从略高处看向远处的天空,简直就是两极分化,这边的天阴沉沉雾蒙蒙一片。
他们很快出了林子,跟着灵蝶来到崖峭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山崖之下的湖水泛着波澜粼粼的金光,宛若一汪碧玉池水,水波粼粼,一旁是葱郁的树林。
弯弯曲曲的流向天与地的交界处,一瞬间宛如珠光纱一般丝滑柔顺。
“好漂亮啊。”乐之忍不住感叹,“虽然烈日炎炎似火烧,但旁边有清凉的澎湃的瀑布相伴,一热一凉,还别有一番风味。”
“想来,这就是阿沅在那晚,想对我们说的部落出口,在这儿。”
一想到汜水和阿沅,她心里就忍不住难过。
“你说阿沅会知道汜水为了她,烧了整个部落吗?”
“也许知道吧,海誓山盟,终究抵挡不住世事沧桑的变化。”
“主人,你说……”她回过头,认真的问他:“爱,究竟是什么?”
“爱,分大爱和小爱。大爱是阿沅为保护部落而消耗灵力,小爱则是她舍身为人。”万俟颂玄看着远处,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世上难有两全法,不负苍生不负汝。
“这该怎么找出口?”
“既然我们能将七彩神石带出来,说明在这个故事里它至关重要,所以用它试试。”
说罢,他便朝神石施法,彩光亮起,包围着他们,空间转换。
须臾之间,他们便来到一处长阶,绿荫交错,遮住了头顶的阳光,这片林子比刚才的多了几分生气。
“这里是哪儿?”乐之问。
“往上去看看。”万俟颂玄指了指她身后的长阶。
顺着几个拐弯的长阶,一刻钟便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碧云轩啊?”她看着门楣上的几个大字。
但上面却挂着孝帘,门口两人也皆是白衣持剑。
“这里是发生什么了吗?”
谁死了?
万俟颂玄不语,他走上前问道:“两位小兄弟,请问辛夷姑娘可在?”
那二人闻言,面露惊愕。
他们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不知公子是……”
万俟颂玄含笑回道:“是一位故人所托,前来见辛夷姑娘一面。”
“不知公子的故人是何人?”
“萧闲。”万俟颂玄淡淡说出三个字,但却让他们浑身一震。
“萧闲师兄?他所托何事?”其中一个男子急忙问道。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辛夷姑娘。”他掏出七彩神石。
“不瞒二位,看这孝帘便可知轩内发生的何事,你们来的不巧,辛夷师妹前不久就已病逝了。”
乐之与万俟颂玄闻言,均是一怔。
“怎么会突然病逝了呢?”乐之着急的问。
“其实师妹自生下来时起便身患顽疾,轩内上下走遍世间都没有寻到医治之药,萧闲师兄听闻,有神秘部落的七彩神石可治百病,便在一年前就独自前往去求药,如今若不是你们到来,我们也不知师兄的消息。”
“其实……萧闲也……”万俟颂玄的脸色有些黯淡。
那二人顿时面露悲痛。
不难猜。
“师妹和师兄终究还是天人永隔……也不枉师妹苦撑一年的病痛等他归家。”那名白衣男子抹了抹眼泪。
“二位可要进去见我们家主?我们即刻去通报。”
“不用。”他委婉拒绝道:“既然辛夷姑娘已走,想必轩内上下都在哀痛之中,我们二位便不打扰了。”
“那……师兄尸骨可知葬在何处?”
“不知。”
二人叹息,随即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辛夷师妹临死之前交付于我们的,就是怕师兄没有归家,托人来又怕进不去,所以就……将这封带给师兄吧。”
他接过,看了一眼便收进怀中。
这一幕,被一旁的乐之看在眼底。
“告辞。”
“告辞。”
万俟颂玄带着乐之离开碧云轩,走在长阶上。
全程万俟颂玄发现乐之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他侧目问。
乐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不禁一笑,“真的?”
她点点头。
“我看啊,是假的,你这脑袋吧快低到地上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吧,什么事?”
“我……我想看看汜水那封信。”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万俟颂玄挑眉,随即拿出那封信递给她。
她拆开一看。
[师兄:
见字如见面,归家时若见此信,想来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当初你一去便是一年,每日我都提心吊胆,亏的你次次写信,悬着的心才得以落下,也是幸好你平安。
其实我这顽疾打娘胎带出来的,名字虽是长命,但也却是短命之人,这一世有师兄相伴在侧,辛夷此生足矣。
我死后,师兄莫要悲伤,要安康喜乐,若寻得良人,便与她相伴到老,好好活下去。
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临走时让我撑住等你回来,每每的我都到后山崖峭上眺望门前,期待有一日你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向我挥手。就像小时候,每次你下山历练归家时的场景。
终究自己还是身子弱撑不住,这病痛越发加重,有时彻夜难眠。心中有万千思绪,想道与你听,当提笔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其实自己有私心,想见你最后一面,但却又害怕,怕舍不得这世间与你。
人走茶凉,此生得以与君相识,无怨、无恨、无悔、无憾。
念君余生幸福安康,得觅良人,与之携手到白头。
勿念。
辛夷绝笔]
乐之撕开看完之后,泪水止不住的流。
万俟颂玄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温声道:“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不要多想。”
“是梦,但是也曾真实发生过,造化弄人,为何要让有情人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