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在一阵阵欢呼声中渐渐远去,最后只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
李倩楠有些慌乱的拍着木门,嘴里不停的喊着“阿妈...阿爸”。
可惜门外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似乎是血流的太多让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双手渐渐垂落,眼中的希望逐渐消失,一双噙满眼泪的眸子变得失神。
老鼠那尖锐的牙齿依旧疯狂地啃噬着她的身体,钻心的疼痛使得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尽管痛苦如此剧烈,但此刻的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的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扇漆黑的木门,眼神逐渐绝望。
她似乎已经开始明白了。
这扇门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但也可能是通向更深黑暗的入口。
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和活力。
站在一边的辛容也并不好过,他只感觉浑身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大滴大滴的冷汗不停滑落,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掌支撑着屏障,不停的喘着粗气。
尽管辛容知道,身体上所有的感觉全部来自于身边的女孩,但是他无能为力。
忽然,一阵阵啜泣声把辛容的目光拉回,落到李倩楠的身上。
此时的李倩楠脱力的仰躺在地面上,无数只老鼠在她身上疯狂啃咬,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裙,流满了地面。
她双眼木讷的盯着墙壁,眼泪从眼眶流出,顺着脸颊混着血液滴在那群老鼠的身上。
她在哭。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也许是因为阿爸阿妈的狠心,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明白了一切。
辛容有些不忍心的扭过头,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在他面前被老鼠撕咬,最后吃掉。
辛容缓缓蹲下身,伸出半透明的手放在李倩楠的脸颊边,试图轻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
“阿妈...”
在辛容的手掌覆上她脸颊的时候,李倩楠忽然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她原本已经涣散失神的双眸在此刻忽然多了一些色彩。
她颤抖着抬起手,把手放了在自己脸颊边,穿过了辛容半透明的手掌。
辛容这时才看清,女孩的手已经千疮百孔,甚至小指的位置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鲜血不停的流下,浸湿了她的头发。
辛容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不明白。
这种撕咬的痛苦放在他一个成年人身上都承受不住,但为什么这个女孩依旧一声不吭。
“阿妈...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李倩楠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击打在辛容的心上。
辛容的脸色因为持续的疼痛变得有些苍白,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妈...这就是..祭礼吗...好疼啊...”
李倩楠拂着自己的脸颊,双眼的瞳孔已经开始逐渐失焦。
老鼠们依旧自顾自的欢快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大餐”,它们贪婪地啃噬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而其中一只体型明显较大的老鼠甚至在她腹部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此刻正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试图将自己的脑袋钻进那道伤口之中。
“阿妈...对不起...我把..新衣服...弄脏了..”
李倩楠努力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裙子,又无力的垂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狭小的空间已经被血腥味充斥,虚弱的低语和啮齿的咀嚼声不停在辛容耳边回响,在如此强烈的视觉和听觉的冲击下,辛容一度感觉有些眩晕。
“阿妈...好疼..好困..我想睡一会...”
此时李倩楠的眼皮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闭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当辛容看到她那开始发散的瞳孔就明白,她已经活不成了。
“阿妈...我知道了...”
一语过后,她的双眼终于沉沉闭上,带着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通往了那往生的极乐。
辛容身上的痛感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他看着眼前已经停止呼吸的女孩,有些失神。
是的,他救不了。
他只能袖手旁观的看着她身上的血肉一寸一寸的被撕咬,咀嚼。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肮脏的老鼠把脑袋挤进她本就单薄的身体,肆意品尝她的内脏。
辛容缓缓站起身抬步往外走,半透明的身体没有任何阻碍的穿过木门。
李倩楠死了,束缚住他的屏障也消失了。
辛容站在供台前,袅袅的香混着铁锈的血腥味钻进辛容的鼻腔,让他有些想吐。
香火祭鬼神,鲜血抚人心。
用一个活生生女孩儿的命,来完成一个可笑荒唐的仪式。
他们所有人虔诚的跪拜,祈求神明保佑村庄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可是她的血还没干啊!
辛容死死的盯着供台上摆放的那个木牌,这次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山神之女灵位】
小小的木牌孤零零的立在供台上,显得有些冷清。
连名字都没有吗?
辛容的目光冰冷,抑制不住的情绪让他身体有些发抖。
他抬步来到木牌旁,犹豫着抬起了手。
就在他的手刚接触到木牌时,木牌诡异的直直倒了下去。
【咣当】
一声沉闷的响声让辛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一阵不受控制的失重感瞬间传来,辛容只感觉整个身体开始继续下坠。
“辛容!辛容!”
耳畔似乎一直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吵的他有些头疼。
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此时的他正被人抱在怀里不停的摇晃。
“嘶....”
辛容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象,熟悉的房间让他的思绪逐渐清晰。
“辛容!你怎么样?”
辛容抬头看了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
“霍樊?..”
辛容轻声开口,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极了。
“我在,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霍樊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辛容整理一下思绪后,慢慢直起身,向霍樊摇了摇头。
“我没事,嘶...你先松开我...”
辛容挣脱开霍樊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嘶....这小子..抱就抱....使这么大劲干嘛。
霍樊呆愣一会,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
“额...不好意思,我刚有些着急..”
辛容摇了摇头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拿起桌面的水灌了几口。
“你怎么了?我刚进来发现你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手还在墙壁上的孔洞里,那状态就像.....”
霍樊跟着辛容的脚步站起身开口说道。
辛容把水放回桌面上有些疑惑的看向霍樊。
“像什么?怎么不说了?”
“就像...蔡志强当时形容薛刚的样子,我也以为...你会死...”
霍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话语中隐藏着辛容摸不透的情绪。
辛容坐在椅子上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内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霍樊,我见到了李倩楠。”
辛容的话让霍樊愣了好一会才迟疑着开口。
“李...什么?谁?”
辛容转过头看向霍樊,缓缓讲述了自己在房间中看到孔洞后刚刚发生的所有事。
“后来我就回来了,但是我在最后一刻看见了木牌底下刻的字。”
霍樊听着辛容的讲述,手掌不自觉的握紧。
“是她的名字吗?”
辛容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霍樊的眉头紧紧皱着,这一切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辛容会进入到那个女孩的记忆里面,他也没想到这个村庄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虽然在密室中见到了那些骸骨,但这和亲眼看着一个人活生生的被老鼠吃掉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所以,【4】号房里的人是李倩楠?她不是死在了黑箱里面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4】号房?”
霍樊的问题同时也是辛容的问题。
是啊,自己明明亲眼所见她死在了黑箱里面,但为什么她又会在这里出现呢?
而且以她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囚禁。
就算是鬼魂,她似乎也不能离开【4】号房。
辛容皱着眉,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自己的膝盖。
“铛啷”
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传来。
辛容和霍樊同时顺着声音看去,在桌下的孔洞处,扔出来一块东西。
辛容一见立马蹲下身,把东西捡了起来。
这是一块白色的瓷片,上面有几条青绿色的花纹,像是什么瓷器摔烂后的碎片。
辛容拿着这一块瓷片反复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
霍樊站在一边仔细看了看,又探身看了看墙上的孔洞,有些疑惑。
“我见过这个东西...她想告诉我什么...嘶....”
辛容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他努力的回想着进入到李倩楠回忆中的事情,想找到这个白色瓷片的身影。
“这看起来像什么瓶瓶罐罐摔碎了。他们家里有什么花瓶之类的吗?”
霍樊眯着眼睛看着辛容手中的瓷片询问道。
辛容皱着眉摇了摇头。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
辛容忽然想到眼前一亮,又随即暗了下去。
他印象中李倩楠家里好像只有吃饭用的碗是这种材质。
但是辛容清楚记得,那三只碗并没有任何花纹。
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有哪里没想起来。
辛容深深吐出一口气,把自己的记忆从头一点一点的梳理着,生怕忘掉任何一个细节。
忽然他双眼一颤,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碎片。
“我知道了...”
霍樊呆愣的看向辛容,眨了眨眼。
“这是她喂小狗的东西的碗。”
辛容反复看着手中的碎片,感觉很多线索似乎在这一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小...狗?...所以她想向你传递什么线索呢?是狗把她关在这里的?”
霍樊根本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瓷片,又看了看孔洞,有些疑惑的咂了咂嘴。
辛容抬起头,无语的看了霍樊一眼。
“你说的对,也不对。她的确是被关在这里的,但不是狗,或者说,关住她的人连狗都不如。”
辛容的话虽然让霍樊更加疑惑,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辛容转过头,深深的看了孔洞一眼,良久没有开口。
李倩楠,李欠男。
在她呱呱坠地的瞬间,命运似乎就注定了她将成为一个被嫌弃的生命。
她如履薄冰般生活着,稍有不慎便会惹来麻烦或者遭受责罚。
她承受着亲人的辱骂与漠视,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家人的认可与接纳。
直到有一天,她被莫名其妙赋予了【山神女】的称号。
她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因为这个【山神女】的称号,她最爱的阿妈带她去买了新衣服,给她洗澡,对她笑,晚上给她哼唱着歌谣。
她单纯的认为一切变得好起来了,她不是大人口中的【赔钱货】了,她变成了【山神女】,她可以为家人带来更好的日子。
那天她穿上了阿妈给她买的新衣服,满怀期待的走出了家门。
尽管她害怕紧张,但她依旧听话。
她阿妈让她不要讲话,不要发出声音。
她一直默默记着,本以为山神祭祀结束后,她就可以和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她的亲生母亲亲手把她推入了无尽的深渊!这一刻,她所有的希望与梦想彻底破灭……
真的太痛了,在她忍不住叫出了声音之后,门口的脚步消失了!
他们走了吗?是因为自己发出声音了吗?
因为自己没有乖乖听话,所以被抛弃了对吗?
她流干了鲜血,被老鼠吞噬掉了血肉,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在给阿妈道歉,因为鲜血把新衣服弄脏了。
她那么痛那么委屈都没有说不公平。
没有说难过。
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她闭上双眼沉沉睡了过去,本以为下辈子可以幸福快乐的重新来过。
可是死亡并不是她的终点,她甚至就连死后的魂魄都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中。
辛容将那块锋利无比的瓷片紧紧地攥在手掌中,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随着手指用力,瓷片无情地割裂了他柔软肌肤,猩红的鲜血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流淌而下。
每一滴鲜血都滑出一道美丽而诡异的弧线溅落在地面上,宛如一朵朵绚烂绽放的花朵,
他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静静凝视着孔洞,忽然轻声开口。
“楠楠,别急,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