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池被殷昭拉着往外面走去,他能明显感到殷昭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一时间,廊道里许多还没走的妖灵都好奇地看着他俩。
殷昭周身的气压很低,他光是站在那里,背后现出真形的异火正旺盛燃烧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可怖威压直接朝周围那些好奇的小妖怪压了过去,顷刻间,那些吃瓜小妖都狼狈不已地撒腿跑了。
“那家伙也太可怕了吧!我差点就被烧死了!”
“快走快走!那个人类估计是要倒霉了!”
谢砚池看着那些呈鸟兽状四下惊散的小妖,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手腕处猛然传来一阵痛感,他顿时被一股大力甩在了廊道的墙壁上。
背部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撞的生疼。
少年一直低垂着头,忽然朝他倾身过来,双臂牢牢禁锢住他的腰,头猛地埋进他怀中,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谢砚池看不见殷昭的表情,但他莫名就想起了他刚穿来那夜,殷昭在密林中、在那苍白月光下对他露出的瘆人笑意。
“小昭……小昭。”
他知道现在殷昭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忽如其来的发疯。
“哥哥。”少年回应他了。
但让谢砚池感到有些惊悚的是,殷昭的回应中似乎带了笑意——一种很奇怪的、有些许森冷的笑意。
谢砚池低下头去看那将头埋在他胸前的少年,恰好和缓缓抬起头的殷昭对视上。
少年面上挂着微笑,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锋利,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哥哥还有道侣吗?”
真可恶,他居然不知道呢。
他以前被殷怀景关在山洞里的时候,隔壁住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那女人跟他一样都是疯子,她有时候会一时兴起给殷昭讲她以前的事情。
女人总是说她的道侣,说她的道侣被魔尊残忍地杀害了,说她有多么爱她的道侣。
正是从那女人那里,殷昭知道了“道侣”是什么。
是一个人认定终身的对象,是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最喜欢!
他嫉妒了,他想让哥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谢砚池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还是被他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小昭你误会了。没有道侣,只是因为想赶紧回去才随口胡扯的。若真有道侣,你跟我回去的时候不就该见着了。”
殷昭的面色舒缓了许多。
他的笑容更加明显:“ 哥哥,我只是害怕,若是哥哥真的有道侣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让哥哥感到为难。”
谢砚池赶忙回抱住殷昭:“小昭才不是累赘。”
他哪儿敢觉得殷昭是累赘啊,那是他祖宗,关乎他性命的祖宗。
殷昭重新将头低了下去,再次埋于谢砚池怀中,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嘁,最好是假的。
要是真冒出来个什么道侣敢嫌他是累赘的话,他并不介意回去就动手。
“哥哥,你摸摸我的头。”
殷昭忽而笑吟吟地抓住谢砚池的手,满脸的开心。
“这又是怎么了。”谢砚池感觉殷昭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现在忽然要他摸摸头,这又是什么心理?
殷昭抿了抿唇,他就这样顶着那张可怜无害的漂亮面孔,语气略带遗憾。
“我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情,就是感觉,我好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哥摸我头的时候,我忽然就体会到了被关心被爱的感觉。我真的很喜欢哥哥,喜欢哥哥抱我,喜欢哥哥摸我头,喜欢哥哥的一切。”
殷昭紧紧地抱住谢砚池,看上去对谢砚池很依恋。
他没有说假话。
他真的喜欢那种被人珍视着,被人关爱着的感觉。
性格的缺陷,导致他在面对任何存在或是臆想出的威胁时会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他需要拥抱,需要抚摸……需要这些能让他感觉自己抓住了谢砚池的东西。
但他也没有完全说真话。
他还没有喜欢上谢砚池的一切。
他想,他或许只是享受那个感觉。
谢砚池完全招架不住他这个样子,甚至在殷昭主动提出摸摸头的时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试探着伸手轻轻摸了摸殷昭的头,手掌抚摸上少年人毛茸茸的头顶时,一阵微妙的电流传入了他的身体。
殷昭红着脸,轻轻道:“哥是有什么魔力吗?为什么哥的触碰……让我这么开心呢。”
谢砚池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小昭,我们该回去了。”
……
谢砚池和殷昭这次出酒馆,再也没人阻拦。百里狩甚至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面具和斗篷。
“这酒馆人多眼杂,公子出去时还是小心些为好。”
百里狩看着已经披上斗篷的两人,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传闻中的凶煞模样。
谢砚池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金属面具,轻哼了一声:“我被阁主绑来的时候,可没见阁主这么小心翼翼。那我的脸岂不是早就被别人看去了。”
百里狩淡笑道:“那可不一样,我请谢公子来的时候,用的可是空间穿梭术,耗能可大了。公子放心,绝对没有其他人见过公子真容。”
谢砚池把那斗篷当大王披风玩,傲气地往身后一扬,随后冲百里狩挥了挥手:“走了!”
真好玩啊呜呜呜,感觉跟做梦似的,怪神气的嘞。
“穿过掷金池的时候,记得保护好自己,那里有很多不轨之徒。”
百里狩目送着谢砚池和殷昭越走越远,最后叮嘱了一句,直到那两人消失在廊道转角,他的神情渐渐落寞了下去。
这家妖灵酒馆,是他代替他师父管理的。
百年前,他师父是威震各界的大妖,可百年后,已经没有多少人再记得外出云游四海的师父了。
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到师父了,弟弟失踪已久,管理妖川阁的责任又是那么重大,除了找百里寻,他每天还要抽出时间和那些老顽固周旋。
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恭敬,近些年来,也很少有妖灵敢冲撞他。
时间久了,他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狭窄了。
谢公子和那小狐狸,倒是为他枯燥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一些趣味。
期待下次的见面。
“阁主,那篦妖在阁里发疯了!”
忽然有一只小花妖惊慌失措地从铜镜中飞了出来,开始跟百里狩讲述妖川阁里发生的事情。
百里狩面色微变:“我这就回去。”
***
掷金池。
谢砚池有些好奇地走过那金色池水上的浮桥,抬头仰望的时候,可以看见许多身段妖娆的妖族少女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看吗?哥哥。”
谢砚池看向少年的笑容,不由心道:又来了又来了。
小昭这一路上的笑容总是成谜,搞得他都有点不敢乱看了。
“不好看。”他老老实实收回了目光,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哎,小昭年纪还小,他这个做哥哥的,得给小朋友起到一个好的表率啊。
而且他有必要声明一下,他对那些女孩子绝对没有多余的想法!
“哥哥不要乱看啊,阁主不是说了,这里很危险的,要是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眼睛说不定都会被剜了呢。”
谢小池:“……”
不是你个小鬼,上哪里学的这些话,怎么说出来怪吓人的呢,一说话就是“挖眼睛”。
“不看不看,我们赶紧回护法府去。”
殷昭主动拉起他的手,心情似乎有一点好。
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了一行同样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很容易就将谢砚池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这人周身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气质,走起路来也是贵气十足,他的斗篷和面具应该是特殊定制的,花纹华丽无比。
一看就是一名贵公子。
这贵公子身后跟着的面具侍女无一不是身姿窈窕,当然——除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姑娘。
谢砚池真不是不尊重这姑娘,主要是他越看那姑娘走路越像他老妹。
这行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谢砚池拉着殷昭和在场很多人一样自觉地往旁边避开。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连忙向那贵公子一行迎去,面露谄媚之色:“哎哟,今儿是什么风把茗公子给吹来了啊,公子要升座吗?到上面去看姑娘跳舞啊。”
那被叫做茗公子的男子淡笑道:“今天就纯喝酒。”
喝酒啊。
谢砚池正要拉着殷昭走,经过那几个侍女身边的时候,忽然全身一震。
他听见了一个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