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景华簪刚走出几步,便陡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回身往几位大臣跟前走去,“你们方才称呼什么?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称呼的是——先帝?”
说出最后的这两个字,她只觉自己浑身发软。
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她在心底祈祷,但愿是自己听错了。
大臣们听到此,都有些懵怔,一位大臣惶然道:“是,臣等方才称呼的确实是先帝——”
随后所有人又面面相觑后看向景华簪,“公主,是我们哪里说错了吗?”
似是一道霹雳从天而降。
景华簪两眼攸忽间有些发黑,她强忍着站稳,两指扯着帕子,咬了咬唇,声线发虚,“你们所说的先帝——可指的是我父皇景帝?”
而这时,几位大臣这才反映了过来——这公主还不知道帝后已死呢!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
一时间,众人均都不敢再说话。
缄默半晌,吏部尚书王延玉才垂手上前道:“公主,难道您竟不知——帝后已经——”
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寒风轻轻拂面而过,景华簪却丝毫不觉寒冷。
她极力克制住了心里的悲伤,双眸噙泪,“他们——是什么时候——是自尽——还是被——”
她实在是问不下去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叫她心如刀绞。
她仿佛感到有一根钢针透过皮肉刺穿了她的心脏,所谓锥心之痛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王延玉叹了口气,那双看尽沧桑的浑浊眼眸也陡然间微微发红,“就在祁少将军送您出城的那天夜里——”
“那天夜里,帝后被——被北狄的一位将军下令——将尸首分离后挂到了北城门——暴尸整整三日——”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耳边渐起嗡鸣声,景华簪身子彻底支撑不住,一歪,朝后倒去。
“公主!公主——”大臣们惊呼上前,桑麻听见了忙回身将景华簪一把扶住。
景华簪恍了恍神,站定。
一瞬间,万念俱灰,一瞬间,坠入万丈深渊。
原来她心心念念找寻的父皇和母后早已身首异处共赴黄泉——而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到灵前尽孝——
“公主,咱们先回寝宫去吧。”对于景华簪的遭遇,桑麻原本就很是怜悯,这会儿又听到前朝帝后已死的消息,也是生怕景华簪撑不住做出什么不利于她自己的事。
因此便想着赶紧将人扶回景阳宫。
景华簪也是懂的,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需要十足的冷静。
她擦了擦眼泪,强打着精神直了直脊背,目光咄咄的看向几位阁老,“我没事,诸位不必担心我,还望你们都能够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保重!”
几位阁老忙不迭地点头泣泪,“公主您也千万要保重自己身子,要节哀啊公主!切莫过度伤心呐!”
景华簪不忍再去看他们的脸,转过身子往院门走去。
“出来了出来了!二皇子!人出来了!”三丹夫一直在院门口站着望风,见景华簪从里边走出来,忙跑去叫耶律岱钦。
听得轿外的声音,耶律岱钦忙出了轿,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景华簪出了院门,正往软轿边走。
他忙抖了抖袍子往景华簪跟前去。
景华簪伤心欲绝,根本没有看到院门外还停了一顶轿子,倒是桑麻先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耶律岱钦。
“二皇子?您不是送皇上回寝宫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桑麻将掀了一角的轿帘又放下,她心里头门儿清,耶律岱钦这是专程过来寻景华簪的。
既如此,她可不能让景华簪就这么上了轿。
可是,此时的景华簪整个人已经彻彻底底心灰意冷。
帝后的死讯让她恨不能将每一个姓耶律的碎尸万段。
听桑麻这么一说,她并没有回头,而是面朝软轿站在了原地。
“是,圣上已经回寝宫去了,我过来瞧瞧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善后的没有,真是巧,我的轿子刚落就看到你们从里边走了出来。”耶律岱钦笑着道。
耶律岱钦冠冕堂皇的话将桑麻也逗笑了,“公主,是二皇子。”
景华簪仍旧没有应声,撩起轿帘就要抬脚,手却被一把攥住了。
她慌张抬眸转头看去,耶律岱钦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侧。
她猛地将手抽出,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却什么话都不想说。
桑麻和三丹夫见状,均识趣的退了下去。
景华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冬日的暖阳照在那精致如刀刻般的五官上,那对酒窝依旧像初见时的那般让人心动。
可惜此刻的她已经不能再心动。
是啊——一个人怎么能对杀害自己父母抢夺自己江山的人心动呢?
“是不是身子不适?我看你席间喝了些酒,这会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吩咐下去,让御膳房给你弄些醒酒汤?”
耶律岱钦说着又上前去拉景华簪的手。
景华簪从院门出来的那一刻,耶律岱钦就已经看出她状态十分不好了。
回想着方才那几位前朝旧臣在她脚边痛哭流涕的场景,耶律岱钦什么都明白了。
都是年迈的老者,能有什么事让他们在曾经的公主跟前哭的那么不顾形象。
耶律岱钦细细盘算,也只有景帝和景后的死讯了。
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他没有勇气告诉景华簪。
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将帝后杀死。
夺江山不是儿戏,更不需要大发慈悲。
其他人或许可以饶恕,可帝后二人,那是一定要人头落地的。
景华簪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可奈何耶律岱钦没有停脚,直将她逼的靠到了软轿上。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没有兴趣跟你说话。”景华簪耐不住了,盯着耶律岱钦的眸光似是猝了一层寒冰。
“你想哭就哭吧。”耶律岱钦微微躬着身子,一手撑在了软轿上,将景华簪拦在了里边,眼眸间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景华簪何其聪明。
“原来你早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父皇和母后被你父皇弄死了是吗!”景华簪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尽管她极力隐忍着,可声线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那双如水般的凤眸里此刻布满了忧伤和绝望,这让耶律岱钦很是不忍细看。
他抬手朝景华簪发间抚去,“先回宫去好吗?起风了,你身子又不好——”
“你走!”景华簪狠狠朝耶律岱钦推了一下,眼泪汹涌而出。
她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挑眉谑笑一声,“我的身子?你在这儿假慈悲什么?我的父皇和母后都已经被你父皇杀了!你还在这儿假慈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