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清晨小雨淅淅沥沥,灰白的路面被覆上一层墨色,连绵远山仿佛近在咫尺清晰翠绿。
一辆黑色大G疾驰而过带起路边落叶,紧接其后的是三辆同色的轿车。
池挽视线落在车窗玻璃上,她抬手敲了敲,问道:“这是防弹玻璃?”
坐在她的身侧的江执侧过头,看到她的动作,应了声,“嗯。”
车内除去开车的司机,副驾上坐着严旭,她和江执两人坐在后座。
又听她迟疑问道:“后面跟着的人是?”
不等江执回答,便听到前头的严旭插科打诨道:“嗨,都是保镖呀,你是不知道在晋市你两个师兄的身价有多高,以防被人绑架勒索或者谋财害命,可不得出门随时带着保镖啊。”
池挽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她想到也鲲那家伙出门一般都会带着麦氏两兄弟,不过他是真的会被人暗杀或者被警察给抓了的那种。
严旭从后视镜中看到她信了,乐的朝一旁的江执使了个眼色,‘还得靠我’。
江执唇角颤了颤,眼底都是笑意。
由于是开往郊区,快速路上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抵达北郊的松隐园,一座依山傍水的墓园。
山脚下,几辆车陆续停下,最前后的车车门打开,三人一身黑衣,各自撑着一把黑色雨伞。
细雨缠绵浓密,伴着斜风打在皮肤上带着丝丝凉意。
“走吧。”江执率先在前头领路。
拾阶而上,一座座墓碑隐落在松柏下,肃静沉重。
没多久三人在一座新墓前站定,池挽看着照片上目光精神烁烁面带微笑的老人。
她将撑着的雨伞收了起来,缓缓双膝弯曲跪了下去,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拜了三拜。
“爷爷,小挽回来了。对不起,让您等了那么久,是小挽不孝。”她声音低低的,尾音带着颤意。
江执弯腰将一束海棠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粉白的小花鲜活美丽。
他半蹲着用手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滴,用着聊天的语气温声解释道:“这是您那园子里摘下来的,一直用药水养护着,可能不大好看,您老将就将就,等明年开花我让池挽再给您摘最好看的那束。”
还跪着的池挽微微侧目看着他,眸光闪了闪透露出不知名的情绪。
明年啊?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是一个多么遥远且不确定的日期。
严旭忽然出声,像以往一样撺掇道:,“如果池小挽明年不给您老摘花,您也别原谅她了,咱就把她逐出家门好了。”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将跪在地上的女生扶起,再次强调:“刚说的听到了吗?师兄这次不和你来说笑的。”
他的神色是池挽从未见过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池挽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扔进了一片暖洋中,暖暖的涨涨的,习惯了凄风冷雨的她其实很不舒服,甚至泪腺也在蠢蠢欲动想要跟她作对。
头顶一只大掌压下,揉了揉,那低沉温柔的声音带着叹息般宽慰道:“并不是要逼你,只是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能够稍稍的想起远方那些在乎你担忧你的人。”
养伤的这些天这两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说着一些话暗示着,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如果她的承诺能够令他们安心,那么又有何不可呢?
她目光专注地落在那张慈祥的照片上,郑重答应他们,“好。”
*
从墓园回来后,池挽便一直留在枫亭湾别墅养伤,日子过得安逸,令她有些恍惚的怀疑此前的六年就像是她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江执拿着药敲了敲门,等了一两秒没听到回应便直接推开房门,卧室内并没有看到那个养病的人,他脚下顿了顿转而朝阳台方向走去。
上午天气有些阴沉,室外倒也有几分凉爽。
靠近阳台他就看到了躺在藤椅上出神的池挽,唇边牵起一抹笑意,轻声唤醒道:“该换药了。”
池挽惊醒,回头朝后看,眼底还带着一丝懊恼。
江执扬了扬眉,好奇问:“怎么了?”
池挽站起身,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我的反应好像有些迟钝,你人都走到跟前了我也没察觉到。”
“怎么是你送药来?齐医生呢?”看着他手里的药品,池挽微微诧异,之前都是齐医生亲自给她换药的。
“他有事暂时走不开,所以我就把药先拿过来了。”江执淡定地将药盘放在小桌上,拿起一瓶灌装的外用药膏看了看,朝她笑道:“他说你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了,也不一定要他才能换。”
然后他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她坐下,自己要给她换药了。
池挽顺从的坐下,就要抬手拆到脖子上的纱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
只见江执站在他面前,俯身弯腰,神色间都是认真严肃,只是拆个纱布而已,不知怎的池挽就想到了他平时办公开会应该也是这副严肃冷峻模样般。
她轻轻笑了声。
江执听到那笑声有些诧异,手下动作依旧轻柔,“笑什么?”
池挽心里想着什么也就说出什么了,“觉得你太严肃了,想你平时在公司是不是也这样?”
江执拆纱布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好笑地问道:“很严肃吗?”说完不自觉地扯了个笑出来。
池挽小声答道:“现在不了。”
带着药膏的脏纱布被拆掉,露出狰狞的疤痕,几乎整个左侧脖颈处都是崎岖不平的疤痕。
江执的手指微颤着伸向那还未完全愈合的崎岖处却又及时在不及一厘米处停下,墨色的瞳孔变得暗沉幽深。
来时齐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
‘池小姐的伤口面积过大,而且当时整个表皮腐烂都被割除掉了,留下疤痕是必然的,虽然药物可以淡化一点,但是效果甚微,最好的还是做疤痕修复手术。’
他压下心里起伏的情绪,声音虽然平缓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颤音,“还会很疼吗?”
池挽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药盘里,她感觉自己和江执的距离过近了,倏然听他这么一问,愣了愣才浅笑着回答:“不疼了,只是有时候有点痒,是在长新肉了吧?”
江执用纱布沾上药水给她清洗伤口,冷不丁地池挽被刺激的往后缩了缩,后脑勺被人摁住。
就听到他温声安抚道:“别动,我先把之前的涂得药渣弄干净,疼的话你就说,我再轻点。”
“好,不疼的。”池挽抿了抿唇。
这点疼她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脖颈处那小心而轻柔的动作使得她像是在被温柔刀慢慢磨着,有点难耐,好像伤口更痒了。
也不只是伤口,她的心好像找不到落脚点似得不知所措,令她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