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蝉格外受宠,希真还在府内搭建一座高阁供女儿生活娱乐,因为高到倚天连云,所以起名「倚云阁」。
希蝉所住闺房唤作「浅草坞」,书斋将近一个池塘般大,唤作「云母斋」。
层层皆是文棂绣瓦,雕梁画栋。
并雇来厨子、守门、夜巡、清扫等下级仆人,
诗书先生、乐工、画师、裁缝等常驻佣人,
每层楼还配有丫鬟、小厮、婆子日夜伺候,不离左右。
这日,风生受希蝉之邀来到倚云阁,他一口气登上云母斋,推门进屋,顿时书香扑鼻。
希蝉正闲披垂发、星眼朦胧,慵懒地倚在案前看《女诫》。
梳音问风生好:“二少爷好。”
“我怎么变二少爷了?我是风家独子。”
“奴婢知道您是风家独子,但因咱家老爷有一长子名希丹,只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染疾下世了,故我们称您二少爷,大少爷的名份还得留给他。”
“哦,那这么叫我也行。”
“风生表弟常年混迹于市井,有什么仇人没有?”
这是希蝉首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比风铃还悦耳,旷世空灵,但她眼睛并没看风生,而是依旧看着手中书卷。
风生兴高采烈地把他和钱昆的恩怨概述了一番,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是如何把钱昆骗去黑店吃了顿霸王餐的。
怎料希蝉敛眉低目,欲言又止。
梳音见状,严肃地看着风生:“奴婢替小姐把话说了吧。
二少爷,您来到这儿以后,要逐渐养成贵族意识,不要和街边臭虫一般见识,还去报复臭虫,更是可笑。
要知道,您和小姐生来就是贵族,一个贵族可千万别栽在一只臭虫手里。
就算要栽,也得栽在其它贵族手里。”
风生听得头皮发麻,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教他将人划为三六九等,更没有教他要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想或许这才是母亲极少来中书府的缘故吧!
“那我问你,你身为一个丫鬟,是贵还是贱呢?”风生反驳。
“奴婢为仆,当然是贱,二少爷和小姐为主人,自然是贵。”
“但我觉得你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希蝉震惊地看向风生。
梳音一脸难解:“看来二少爷喜欢像北水城那样?”
“不关北水城的事,我从没和敌人打过交道,只是从小就觉得人应当生而平等。”
“人人平等?月亮的光芒就是不如太阳的明亮,倘若日月平等,那我们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既然世间万物都不平等,那为何人就一定要平等呢?
奴婢看来,顺应自然规律总是没错的。”
“是吗,这世上所有花儿都是不分贵贱的,那为何人又要分贵贱呢?”
“所有花儿都不分贵贱?”梳音指了指阳台,阳台是一间玻璃暖房,里面洒满了鲜花香水,堆满了玫瑰香薰、耐冬花露以及由玫瑰花精炼的胭脂:
“二少爷您请看,那儿的每朵花都是用旧年蠲的雪水浇灌,冬有玲珑暖棚提温,夏有露珠水帘遮阳,不比等闲墙外花。您还认为花儿都是平等的吗?”
“你们刻意给花儿分出贵贱,殊不知这是害了花儿。它们在暖房里看似长得硕大美艳,但又能否经得起风雨?我看它们还不如路边的野花健康美丽。”
“够了!”希蝉将书一抛,脸上花容失色,怏怏不乐。
这让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谁都不敢说话。
凡音见状,赶忙领风生离去,以避免将事闹大,不好收场。
其实梳音同风生聊的这些话题都是替希蝉打探的。
希蝉得知父亲想把她许配给风生,大为不悦,因为她自小憧憬嫁给一位文武盖世的英雄,即使不能文武双全,好歹一项拔尖也是可以的。
但她从来不曾想到要嫁给一位文武双废的人,况且一番聊下来,竟发现风生的观点是那么的离谱,简直叫她忍无可忍。
此刻,家仆们过来传话,说老爷太太要见小姐。
希蝉披上一件长衫,在众丫鬟的簇拥下走出倚云阁,一路行至正房。
丫鬟们收起灯笼雨伞,守于廊外,希蝉独自穿过垂花门,进入父母居室。
希蝉进门,整理了一下心情,双手在襟前合拜,行万福礼:
“爹,娘,女儿给你们请安了,祝爹娘安康。”
希真直入主题:“蝉儿,听说风生上你那去玩了?”
“是的。”
“你感觉他人怎么样?”
“人不坏。”
这回答让希真笑了,似乎明天就可以开始筹办女儿和风生的婚事了。
权湘美:“人不坏是什么意思?你就说他人好不好?”
“他,也不好。”
希真的笑容渐渐消退,权湘美嘴角渐渐上扬,显然女儿对这位表弟并不如意。
“唉呀……”希真拍腿急道:“人不坏也不好,这是何意嘛?蝉儿,你觉得嫁给风生,怎样?”
权湘美两手一摊:“蝉儿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她说风生人不坏,是怕伤了风生,说风生人不好,是她想选择嫁给爱情。”
“爱情?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和外面那些贩夫走卒会有爱情?既然横竖都没有爱情,那为何不能嫁给风生?”
“蝉儿别怕,娘替你做主,你这就回答,你对这门婚事有何看法?”
希蝉从小就万事以父母为重,“女子应当举案齐眉、相夫教子。”
“娘没问你女子应当怎么样,娘是问你嫁给风生的事,怎么看?”
希蝉面庞冷漠,眼神空洞,“依女儿看,这门婚事对我们家有利。”
希真听罢抚掌而笑。
权湘美做出最后的努力:“你别总为了爹娘着想,你也为你自己的灵魂想想,你爱风生吗?
如果不爱,那你应该去找你爱的人,那样你才会真的幸福,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明白吗?”
希蝉乖乖点点头,最后说:“那就风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