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月琛倒是沉得住气,她正在思考如何引出风林的真身——只见她竟背对这些重影!
在吸取了白南辰、汤怀仁的功力后,她又借这二人眼中所见,使她犹如脑后长眼,不停闪避着密集的拳脚,身姿异常敏捷灵巧,好比一只在暴雨骤雨中扑扑腾腾的蝴蝶,而翅膀上竟没沾一滴水!
集二人功力于一身的她,速度属性已然不亚于七境风林,完全不会被「电卷星飞」击中。
看到这里,全城寂寥,仿佛大家此时只是一粒漂浮在史册中的微尘,静静等待后人翻起这绚烂的一页。
红袖烟和万骨愁万万没想到,糜孝玄所说的必杀技竟然是夺取自己人的功力,但即使这样,她们都希望糜孝玄能赢下这极限之战。
风林见糜月琛背对自己且屡击不中,甚是挑衅,果然大怒,其真身在重影之中跃然而出,朝糜月琛飞扑过去!
就在这窒息关头,糜月琛终于发起通联指令:“强风定魂!”
白南辰、汤怀仁立即感到所有功力又回到自己体内,于是心领神会——三人对准风林的真身一拥而上,像三只八爪鱼似地瞬间吸附在了其前后左右,几人揉成一团,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而后从倚云阁上一栽而下!
空中,三人紧紧锁住风林的四肢不让其施展脉力摆荡。
糜月琛一招「风月入怀」加白南辰「吞星吐月」再接汤怀仁「开辟星尘」,三招齐发——风林不仅全身无法动弹,就连丹田也被点穴封住,导致其无法在短时间内逼出五阴球来吞噬对手。
风林大骇,这才知道中了奸计!
他正欲双掌排出气浪,以气功抵消下坠的冲击力,怎料一发功,却加速坠落——他的双掌早已被锁定朝上。
风林自知大事不妙,只好嘶吼一声,正欲汇集内力强行解控,怎奈心口突然剧痛起来!
他恨自己的身体为何偏偏现在出问题!?
只要再给半炷香时间,他一定可以大仇得报……
不及多想,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风林头部触地,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大脑深处钻出,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绷断了,全身像是沉入深海,失去了一切感知。
锁住风林,利用自由落体运动将他摔死,此法颇有同归于尽之味,然而这三人皆是尸体,自然是摔不死的。
这便是糜孝玄所说的必杀之技。
摔死一位七境高手,看似无稽之谈,但往往最笨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糜孝玄,赌对了。
百姓们见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围观过来,大家看到风林倒在地上,喉咙呼噜呼噜地响着,血沫子像红花一样开放在嘴上,很快便没了心跳和呼吸,与此同时,从他的丹田散发出一道朦胧的亮光,直射天际而去——没有了承载功力的躯体,七境五阴球也悄然消亡。
风林之死,让明月盟的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他们还吐口水到风林的脸上,更有甚者对风林的遗体肆意踩踏踢踹,耀武扬威。
糜月琛慢慢走近风林,在火光的反射下,终于显现眉眼,迷朦之目似泪无泪,紧锁之眉似紧非紧,她制止了众人的亵渎:
“谁再不敬,格杀勿论。”
明月盟众人一听此话,自觉无趣,便纷纷撤走。
而在场的其余人,上到皇室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清楚风林的为人和历史地位,于是自发地为他收尸,有的给他抬来棺木,有的给他梳理遗容,有的给他更衣换袍。
大家都发自内心的想送送这位千古一将最后一程。
熊熊燃烧的倚云阁在大风呼啸中轰然倒塌,这个瞬间,星火飞升。
整夜,风生都不安地在要塞内走来走去,提心吊胆。
仇尊叫他放心,说七境武艺还能输了不成?
花师阳也说算过一卦,当是大吉。
直到后半夜,要塞外才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风生心想即便不是父亲回来了,也是军情组的人回来了,赶忙跑去迎接。
刚到门口,却见一堆举着火把的南音人,簇拥着一口乌黑的棺材。
风生瞪大了眼,心下又恐又惧。
果然,为首的上前一步道:
“我等奉明月盟明月圣母之命,将风林遗体送来此处,圣母大人说,既然风林已经叛变,那就不配让南音人给他下葬,尔等看着办吧!”
说完,众人一哄而散,只留下这口棺材。
风生用颤抖的双手推开棺材盖,眼神从希望转向不可置信,随即呆滞,两行泪伴随而下。
此时,父亲的面部上仍停留着着风生熟悉的神态,他心酸地凝视着这个已经静止的神态……
五十多年来,阳光、星空、雨露、风霜染过父亲的发间,一缕一缕的白丝记载了生命的酸甜。
此刻,风生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父亲到底是注射攘霉素成为古往今来唯一的七境英雄重要,还是活在山林里安享余生更好?
叶焕堂听闻风林战死的消息,大咳不止,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女儿叶知冷的仇,恐怕是报不了了。
风生哭道:“请叶司首允许我将父亲安葬在这里吧!他配得起十大名将墓,我也还能天天陪着他,为他守灵。”
叶焕堂回避不语,从嘴里取出假牙清洗。
因为注射了三次放疗剂,他的牙齿全部掉光了。
风生默默等待着叶焕堂的回复,他作为通天司的一员,需先获得本部门司首的批准,才可上会决议。
良久,叶焕堂套上假牙,擦了擦手:
“如果你父亲由北水人来安葬,那他就坐实了叛徒之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们不想玷污风总管的名节。只有赶在天亮前将他移交给南音朝廷去厚葬,他才可能获得最好的归宿。你认为呢?”
风生恍然醒悟,红袖烟送风林的遗体来这里,就是想让风林永远背负着叛徒的罪名,如此一来,她红袖烟不仅没有造谣生事,还立了大功一件。
此事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想到这里,风生在伤心之余,不禁佩服叶司首的睿智。
在盖棺时,风生依依不舍地看着父亲的脸颊,他瘦弱的影子投射在父亲身上,直至棺盖钉上那刻,他的心仿佛也被钉进去了。
风生伏地磕头,热泪盈眶地送别父亲——为了不辱父亲的英名,作为儿子的他,不得不放弃停灵、守灵等祭奠仪式,这到底是孝还是不孝?
他没去想,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天还没亮,风林的棺木就被悄悄送至城门外,天亮后,又被浩浩荡荡的南音百姓抬到了天宫脚下。
不出叶焕堂所料,风林得到了国葬,被安置于千仙山犀牛岭之巅,是整个浑天印内的最高之处,象征着武学的最高峰,并获太后亲笔赐名「千古一将」。
大葬那日,风生不便前往,他面朝千仙山而跪,凝望着犀牛岭,泪眼模糊中他仿佛看见,在那片风烟俱净之地,父亲正傲然飘向天际间最初的那份岑寂……大雪茫茫,空灵纯净。
西风尽,彩云归。
风林,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