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这一回去才发现其实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别院里已经再次热闹了起来,虞无疾是回来的路上遇见月恒的,听说出了事,连多问一句都没来得及,就循着石灰的痕迹找了过去,此时回了别院,才有心情去问别的。
可一垂眸,却发现陆英正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人都到了床榻上,也没说一个字。
他抬手轻轻一戳陆英的额头:“生气了?”
他平复了呼吸,“我承认,刚才嗓门的确有些大,但是陆英,你还这么小,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还很多,你不能每次都这么不顾惜自己。”
陆英被戳得回了神,却完全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抬眼看着他。
虞无疾一肚子教训的话,忽地就忘了个干净。
罢了,反正自己在找到那条商路背后的主人是谁之前,还得在青州呆上一段时间,慢慢来吧。
他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好好休养,我会把东西找回来的。”
陆英的眼睛却睁得更大,虞无疾……在安抚她?
自己弄丢了他的东西,他没有怪罪,还在安抚?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心思有些乱,她真的越来越不懂这个人了。
“歇一歇吧,大夫很快就过来。”
大手附在她脸上,逼着她合上了眼睛,陆英很不习惯别人靠她这么近,先前那离他远一点的想法却这混沌的黑暗里逐渐模糊起来,最后她竟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她的呼吸平稳下来,虞无疾才收回手,却迟迟没走,只站在床边看着,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好几下,却克制着没有再伸出去。
瞧见晚辈就喜欢,他是不是到了年纪,该成婚,生个孩子了?
他满心离谱地念头,但很快就都被压了下去,因为大夫过来了,他抬了抬手,示意人安静,这才让人进来。
“如何?”
大夫静静诊了片刻,等出了门,虞无疾才开口问话。
“回少师,陆姑娘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伤寒杂病论》有云……”
“说人话。”
大夫连忙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就是陆姑娘的身子虚,这次又伤了内府,不留神就会留下病根,需得好生静养,万万不可动气。”
虞无疾这才点头:“开方子去吧。”
大夫连忙去了,虞无疾自门缝里又看了眼还睡在床榻上的人,抬手将门彻底合上了。
院子里站满了人,先前被陆梁骗走的府卫也都回来了,虽然他们半路遇袭,但对方只是想钳制,并非死斗,所以一番纠缠过后,只有两人轻伤。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半分高兴,身为少师贴身府卫,他们竟如此轻易就被骗了,简直奇耻大辱。
更糟糕的是,在他们被骗走的时候,后面还出了事。
“说说吧,”虞无疾随手撩起衣摆,在廊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面前乌压压的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脸色看着十分平和,可十分熟悉他的单达却清楚,他这是动怒了。
关于虞无疾,虽然外头都传他脾性乖张,阴晴不定,可贴身伺候的人却都知道,他其实很少生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随和,哪怕遇见的是乞丐,是囚徒,也不会摆架子,因为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和事太少了,不放在眼里,那乞丐和高官就没区别,自然也就不会牵动情绪。
就连上次审问宋知府的时候,他也是嫌恶居多。
可今天不一样。
陆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遇险,显然触了他的逆鳞。
留守的府卫齐刷刷跪了下去:“是属下失职,被人骗走,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请少师责罚。”
虞无疾轻轻敲了下大腿:“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看护好陆姑娘。”
百户低头开口,满脸都是羞愧。
“我说的,是陆英两个字,对吧?”
虞无疾一字一顿的询问,没放过一点细节,百户却被问得越发抬不起头来:“是,您没有说旁人。”
“那你们怎么还会被骗走呢?”
他语气里仍旧不见恼怒,却听得众府卫无言以对。
虞无疾也没想过让他们回答,他只是叹了一声,“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接她过来,平白让人知道了,我虞无疾手底下,养了一群草包。”
原本只是行军礼的众府卫,被这句话说得双膝都跪了下去,额头触地,半分都不敢抬起来。
“请少师责罚。”
可虞无疾却又没开口,反而看向了陆家兄弟。
“说说你们吧。”
他目光一看过来,两人便觉得肩头一重,明明虞无疾那么坐着,比他们要矮上许多,却愣是让他们生出一股不敢直视的畏惧来,两人几乎是立刻就跪了下去。
“我们不知道会出这种事,东西丢了真的不管我们的事。”
陆梁连忙开口推卸责任,他推了一把陆承业:“我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他被抓住,我也不会把东西交出去。”
陆承业大怒:“如果不是你撺掇我,我才不会下山,不下山怎么会被抓?明明就是你!”
“我让你下山还不是为了保你的命?”
“如果不是你把东西找出来,能被人抢走吗?”
“我找东西还不是为了救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说到激动处竟还动起了手,虞无疾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得两人慢慢停了下来,伏在地上再不敢动弹。
“你们竟,只字不提陆英。”
祸是他们引来的,伤却是陆英受的。
可现在,他们却一句关切都不提,一点愧疚都没有。
虞无疾垂眼看着面前两人,心头仿佛有火在烧,他想起使衙署初见那日,陆英孤身站在男人堆里,被衬得那般孱弱,却有一股坚韧和倔强,一眼就把人的心都看软了。
这两个东西,是怎么做到这么没良心的?
“对,陆英!”
陆承业像是忽然被提醒了,连忙看了过来,“少师,都是陆英,若不是陆英没把东西藏好,也不会被找出来,更不会被抢走,都是她的错,和我们无关,我们也是无辜受累啊,您看,我都受伤了……”
他指着肩膀上的血给虞无疾看,他的伤是真的,疼也是真的,如果这是在陆家,他已经要滚在陆夫人的怀里叫唤了,可这里却没有人管他,问都没人问一句,仿佛没看见一样。
他心头生出巨大的委屈来,可怜巴巴地看向虞无疾。
可这一抬眼,却见男人正看着他,嘴角咧开,竟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