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这已经是姚皇后薨逝的第四天了,再明日一早,皇后的灵柩就要移出宫去了,这也算是皇后丧事应有的规格了。
魏太后用了早膳之后,抱着吃过奶的三皇子,坐着轿撵来了宣室殿。
随喜远远看着,心中便是一阵感激,他还没来的及送消息呢,太后就先过来了,果然还是太后耳聪目明,希望太后的劝说能够管用吧。
他小跑上前,恭敬的行礼,说道:“奴才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陛下还没出来吗?”魏太后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道。
说起这个随喜就是一肚子的苦水,他忙不迭的说道:“是奴才无能,奴才正要去请太后来呢,三日了,陛下不吃不喝,奴才实在是担心的紧啊。”
魏太后瞥了一眼随喜说道:“你倒是个忠心都,罢了,去把门打开,哀家进去看看。”
随喜应了,吩咐人把门打开,随后目光灼灼的盯着魏太后怀中的襁褓,神色热切。
魏太后哼了一声,说道:“这是哀家的孙儿,你要和哀家抢?”
随喜缩回想要伸出的手,忙讪讪的说道:“奴才不敢,太后您请。”笑话,谁敢和太后抢人,嫌命长了吗?
魏太后冷哼一声,抱着三皇子走了进去,随喜把人引到偏殿,便退了出去,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奴才该听的。
魏太后看着眼前的尧帝,有些吃惊,抱着三皇子的力道也紧了紧,轻声唤道:“陛下,你还好吗?”
尧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外面有丝毫动静 。
“陛下,哀家带着三皇子来看你了,你要:不要看一看他,三皇子生的乖巧可爱,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呢,你看一看他?”魏太后试探着说道。
实在是她真的没想到,陛下对皇后竟是如此情根深种,唉,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儿女都是债啊。
尧帝听见皇后二字,身子动了动,坐的久了,身子都僵了,他踉跄着起身,目光贪婪的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襁褓,嘴唇蠕动了几下。
魏太后无奈的叹息一声,弯了弯身子,把三皇子放到尧帝怀里,神情却是紧张,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幼小的婴孩就被摔了。
“你看看他,这是你和皇后的嫡亲血脉,是你们唯一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失了生母,如今只剩下你这个父皇了,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很像皇后?”
魏太后的话其实是有些夸大了,才三岁的孩子哪里能看出像谁,不过是皇后二字能触动陛下那很敏感的神经罢了。
尧帝目光贪婪,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紧紧的盯着怀里的小婴儿,越发觉得,魏太后说的对,他真的很像蒻蒻。
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啊,他抱紧了怀中的小婴儿,如同寻到一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呜咽的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陛下,三皇子才刚出生,你应该多疼他一些是不是,如今你这个样子,如何护得住他,哀家已经老了,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陛下为了三皇子也该振作起来才是啊。”
魏太后不介意在此时示弱,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只要陛下清醒过来,她不介意说些软话。
“更何况,三皇子还没有名字呢,整日里三皇子三皇子的叫着也不像话,陛下不如为他取个名字?你是他的父皇,这名字也该你来取才是。”
魏太后一步一步的勾起尧帝内心柔软的地方,企图让他早日振作起来。
良久,尧帝张了张嘴唇,几日滴水未进,两片薄唇似乎都黏在一起了,他费力的吐出几个字,嗓音却沙哑的厉害:“就起名为康吧,希望他一生顺遂,身体康健。”
魏太后嘴里念着:“康?元康,是个好名字,哀家也希望哀家的乖孙儿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健康。”
尧帝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的沉默,不知道再想些什么,魏太后也没有催促,只是紧紧的盯着刚刚得了名字的小孙儿。
良久,尧帝有些苦涩的开口,说道:“母后,之前可是知情人?”
魏太后神色愣怔,陛下这是也怀疑他了吗,无奈叹息一声说道:“若是哀家知道,怎么会让她年纪轻轻就早逝,哀家对不住陛下,没有护好她。”
椒房殿棺椁里皇后的遗体她已经看了,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后恢复了从前的容貌,也不知道尧帝查出了多少,可如今显然是不适合说这些的时候。
等尧帝清醒了,再去查,想必即便是愤怒,他也不会再一味沉溺于伤痛之中了,反而会有了目标,人啊只要活着,总得有个盼头不是?
魏太后眼中的愧疚不似作假,尧帝垂下眼眸,愧疚的说道:“是儿臣说错了话,请母后见谅,她一向心有丘壑,母后又如何得知呢?”
“你即知她心思机敏,便知此时绝没有那么简单,就更要好生查查,一味的伤痛,何时才能让皇后安息,陛下,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还有元康呢,总要为他多多打算才是,何况如今这种情况,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还要三思啊。”
魏太后谆谆善诱,把话题引到三皇子身上,总算让尧帝清醒了过来。
尧帝看着怀中的小人儿,眼神温和,嘴里的话却是冰冷至极:“儿臣知道了,多谢母后提点,儿臣不会忘了自己的责任,康儿就拜托给母后照料了,等一切平息,儿臣想要亲自教导他。”
“陛下想通了就好,康儿估计要饿了,哀家要带他回福宁殿了,陛下要保重身子才是。”说着,魏太后便要接过三皇子,尧帝紧了紧手臂,终究还是放了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确实不能再如此了一味沉溺了……
帝王的伤痛似乎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他不是帝王,不是寻常人,外人看来,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只有自己知道,不过是把那些痛锁在心里,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去触碰,留在每一个深夜里独自伤神。
“随喜,给孤更衣。”尧帝淡淡说道 。
随喜忙屁颠屁颠的小跑进来,当看见帝王的那一刻,有些失神的喊道:“陛下,您的,您的头发……”
尧帝捋起一缕头发,便看见原本乌黑如墨的发丝,此刻却在中间掺杂这几抹刺眼的白。
他顿了顿,说道:“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还不给孤更衣。”
原来一夜白头是真的,他虽然没有头发皆白,却也是有了半数之多,这便是他痛到极致的代价吗?
比起蒻蒻的命,不过是华发早生,又算的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