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松袖子一甩,轻哼了声:“她胆大包天,连端亲王都不怕,怎么会被我吓到。”
不过到底缓和了些神色:“平日里瞧着你猫一样,到了外面,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说得出来。”
奚应芷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奚松,比宝石还要耀目几分,看得他火气消了大半。
“父亲,女儿平日里的确胆小,可今日……”
奚应芷咬唇,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端亲王之权势盖天,女儿也是听说过的,就因为车夫骂了他的狗,他重伤车夫,还要问罪奚府。”
说起当时的场景,奚应芷声音都在打颤。
这畏惧虽是七分假,却也有三分真。
与端亲王对峙,便是奚松都要腿软。
奚应芷虽然活了两世,可她前世毕竟也不是被吓死的,而是窝囊死的,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
“若是端亲王真要追究奚府的罪责,后果如何女儿不敢深想。这也便罢了,我知道父亲是铁骨铮铮的武将,宁愿掉脑袋也不愿意当众损了傲骨。
可是,若奚府真的因为一只狗而招致灭家之灾,传出去只会成为京城永远的笑柄,叫人笑话十年百年。”
她说着,红红的眼眶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沿着白嫩的腮边滑落,任谁都要硬不起心肠。
“父亲英明赫赫,女儿莫说自己丢些脸,就是一死,也不愿父亲声明受损。”
奚松心头一震。
这个女儿口口声声,全然都是为了奚府考虑,为了他这个父亲考虑。
以往印象中那个低着头、木讷瑟缩的二女儿似乎浅了印象。
取而代之的变成了现在这个虽然害怕,却有着无限勇气和傲骨的女孩子。
奚松久久没有开口。
书房之中正沉寂间,外头响起奚应雪焦急匆忙的声音:“父亲,女儿有要事求见。”
奚松收回思绪,这才发现两个女儿还在跪着。
忙上去将奚应芷扶了起来:“乖女儿,刚才爹心里害怕,所以说话有点重。
不过你放心,爹怎么也是战场里杀出来的真爷们,就算端亲王势大,咱也不怕他。”
奚应芷水润润的眼睛敬佩地看着他,看得他胸口豪情无限。
“有爹在一日,管他是端亲王还是谁,都没人敢欺负你!”
在外头的奚应雪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急得顾不了什么礼仪,推开门便直闯了进来。
“爹,您说什么呢!二妹在外头胆大包天,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您难道要如此纵容吗!”
尖厉的声音,屋子里温馨的气氛霎时荡然无存。
奚松皱起眉毛:“我说什么做什么,还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奚应雪被哽得脸上有一瞬间空白,随即便是满脸受伤:
“爹,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可是您的嫡女,是奚府最尊贵的女儿,您当着妹妹们的面这样给我没脸,日后我还怎么做这个嫡长姐?”
奚松浑身的怒气像是被什么扼住一般,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是武将受封的官职,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种地的庄稼汉。
后来功成名就了,便有京官要将女儿嫁给他。
他一个没摸过女人手的老爷们,被姚轻黄递了杯茶,送了块帕子就糊得整个人都迷迷瞪瞪了。
成婚之后,他自觉没有妻子那么高贵讲究,家中事事都听姚轻**排。
姚轻黄给他生了奚应雪这个女儿,又成日在他耳朵边上说他这个女儿是多么高贵优雅,多么善良宽仁,比他这个大老粗的爹要强多了。
久而久之,奚松便也真这么觉得,觉得夫人和女儿说的话都是真理。
这会奚应雪这么控诉他一句,他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下意识闭了嘴,气势也弱了起来。
眼看他似乎马上要认错的样子,奚应芷连忙上前一步站到奚松身边,怯怯道:
“大姐姐,您是奚府最尊贵的女儿,父亲难道不是奚府最尊贵的一家之主吗?
您说父亲当众训斥让您没脸,可您如此顶撞父亲,父亲的颜面何存,日后还如何做这个一家之主?”
奚松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他奶奶的,他这个女儿尊贵,他这个爹不比她更尊贵。
跟这扯什么呢?
奚松微微弯下去的腰瞬间挺直了起来,“你娘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你规矩,未得通传私闯进来不说,还对着你爹我叫来叫去,我看你是王八少皮带,找抽呢吧。”
奚松很少在他这个大女儿面前摆脸色,奚应雪又露出了一副空茫无措的空洞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两个女儿都做出可怜的模样,可这副神情落在奚应芷脸上,瞧着便似个嫩生生的糯米丸子,让人想搓一搓。
落在奚应雪脸上,奚松只觉得拳头似乎在发痒。
他打断奚应雪的伤心:“好了,你闯进来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完了出去。”
奚应雪垂头,旋即又往左右两侧支着脖子扭头,眼睛眨得飞快,一副很伤心却又强忍情绪的样子。
良久才像是卡了一口老痰,哽着嗓音道:
“父亲许是还不知道,二妹妹原本和宁公子交往甚密,如今她攀上了端亲王,便眼巴巴地在贵人面前献媚当众示爱,反将宁公子一脚踢开。
如此阿谀谄媚,薄情寡义,是要人戳我妈奚家的脊梁骨吗?”
听着她的指控,奚应芷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委屈地看向奚松:“爹,女儿没有。端亲王为人暴戾凶残,我向他献媚示爱,我有病啊。”
见她还敢狡辩,奚应雪顿觉自己威严被挑衅,面上更是无光。
两条眉毛气得倒数,向前迈了一步浑身气势大涨:
“你当众攀附端亲王此为国事,踩着奚府的脸面献媚贵人,又弃宁公子于不顾此为家事,桩桩件件,哪件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