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对宁书元此人,她清楚得很,想要的无非就是名利二字。
既然能猜出个大概,便没什么好怕的。
趁着众人视线都在宁书元身上,奚应芷飞快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
姚轻黄背对着她,神色看不真切。
奚应莲和奚应雪却都是吃惊和心有余悸,尤其是认出那人是宁书元后,奚应雪脸上的心疼几乎掩饰不住。
奚应芷便可断定,此事跟她们二人无关。
那就只会是……
奚应芷眸光转动,锁定在姚轻黄那即便没露面也看得出激动的背影上。
定了定神,奚应芷跟着陈氏也走了过去。
便听到宁书元温和的嗓音中满是强忍的痛楚: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先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说我与奚二姑娘是旧识,这位嬷嬷方才喊着二姑娘的名字,想必和二姑娘关系匪浅。
于情于理,晚辈都该出手。”
他额间沁满豆大的汗珠,唇色因疼痛而显得苍白,却仍旧保持着读书人的风骨和仁善。
陈氏不禁目露赞赏,回头冲着奚应芷和蔼道:“芷儿,你和这位公子相识?他救了你的姨娘,快些来道声谢。”
奚应芷缓缓走了上来。
她今日本就打扮得出挑,于山间清风一拂,更似腾云仙子。
宁书元手中钻心的痛都要觉不出了。
说来也怪,早就知道她美,以往宁书元却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她态度冷了,可宁书元反而每一次见到她,都觉得比上一次更美。
这样美的人,自己以前怎么舍得那样冷落她。
想起这些时日奚应芷似是被伤透了心,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却总是不理他。
宁书元心中闪过焦躁,更多的却是征服欲。
以往奚应芷对他太好,他不相信奚应芷真舍得他,只是闹脾气罢了。
更何况她如今变得这样美丽,他越发舍不得丢开收,打定主意要将她哄得回心转意。
这般想着,眼底深深的眷恋越发浓的快要溢出来。
奚应雪看在眼里,嫉妒得整个人都在冒酸水。
奚应芷却只觉得反胃,几乎是全身力气都在强忍着,才没有翻白眼。
“宁公子救了奚府的女眷,芷儿很该代表奚家道谢。”
她上前行了一礼,语气温和却全然堵死了宁书元想要攀关系的机会。
“宁公子不止救了范嬷嬷,上次在书院脚下还救了被蛇咬的大姐姐。如此恩情奚家合该报答。”
宁书元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奚应芷以前对他追得紧,看见他和别的女子说话必然要吃醋。
今日居然当众说出他和奚应雪之间的渊源?
宁书元心中先是一沉,随后便是一喜。
她定然是吃醋了。
他就知道,奚应芷还是爱慕着他,近日来的做法多半是因着心中委屈,或者是想让自己在乎她罢了。
思及此,宁书元露出苦笑,“我出手本就不是为了你道谢,你说这话倒让我无地自容。”
见状姚轻黄忙也插嘴,“芷儿,宁公子一番深情,你怎能如此轻视,岂不是寒了恩人的心。”
奚应芷这才正眼看她,果然没错过她眼底的算计和得意。
看来今日之事,果然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边姚轻黄急得很,不等奚应芷开口,又冲着范云云使眼色。
范云云面色煞白,做出气若游丝的模样:
“芷儿,方才摔下来虽然被宁公子救下,可我心中有数,约莫是时日无多了。
宁公子为了救我连手都摔断,如今春闱在即,必然会影响前途,我心中实在内疚,你一定要替我报答宁公子的恩情。”
宁书元忙作势劝慰安抚,只说自己施恩并不图回报。
姚轻黄也蹲下去握着她的手,佯装焦急:“云云,说这些傻话做什么,我方才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只是皮外伤而已,肯定会好的。”
范云云却面露苦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只是皮外伤,这些天我每日都力竭发虚,头晕目眩,胸口更是时常喘不过气。”
“你为何不说!”姚轻黄语气悲恸。
范云云朝着奚应芷看来,眼底闪过盈盈泪光。
她素来沉毅,在奚应芷面前更是强势,头一次对她示弱,却是为了别人。
奚应芷浑身发冷,紧紧捏着拳头,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失望累积够了,便只有恨!
“我以往冷落了芷儿,自知对不起她,如今她马上就要大考,更不愿拿这些小事让她烦心。”
“你太傻了!芷儿纯孝,怎么会舍得你这个生母吃苦。”
两人继续一唱一和着,奚应芷却老是不接腔。
周围上香的游客陆陆续续围了过来,互相交头接耳打听着前因后果。
俱都感怀于范云云的慈母心肠,敬佩她的知恩图报,更对奚应芷的冷情而不齿。
说了一会子话,范云云越发力竭,喘着气道:
“夫人,您待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是还不完了。我若走了,芷儿也会替我偿还您的恩情,求您多照看她一些。”
说着又悠悠看向宁书元,“宁公子,你为人仁义忠厚,又和芷儿有情,日后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芷儿。”
宁书元一叠声答应。
奚应芷神色彻底冷下来。
原来这两人是打着要拿捏她婚事的主意。
宁书元这个蠢货,还以为姚轻黄是想提携他。
殊不知他若真用这种手段娶了奚应芷,下一步姚轻黄便会连着他们两个一起毁了。
毕竟在奚府,有奚松时刻盯着,姚轻黄难免忌惮,且也要为着自己和奚应雪的名头考虑。
嫁了出去,还是嫁了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举子,可不就是案板上的肉了?
她能一眼就看清姚轻黄的谋划,宁书元不可能看不明白。
不过是想着先将好处弄到手,然后再对付姚轻黄罢了,与虎谋皮的蠢货。
“范嬷嬷。”奚应芷强忍怒意,含笑开口,“您旧居内宅,不知道外头那些小人的手段。
走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跤,好巧不巧偏又被宁公子救了。不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怕嬷嬷一腔感激谢错了人,日后死不瞑目。”
这话说完,姚轻黄怒而起身,“奚应芷,你胡说八道也该注意场合。
平日你就对范嬷嬷毫无关心也就罢了,她病了这样久,从不曾见你去探望过她,自然不知道她的病情。
如今她伤得这样重你还说这样的话气她,你是要背上气死生母的名声吗!”
这话说的极重。
若真背了气死生母的名声,奚应芷这辈子也就毁了。
尤其是,世人总是下意识怜悯弱者,范云云这会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众人天然便信了几分,看向奚应芷的目光便都带了谴责。
所以哪怕明知是个局,奚应芷无法当众拆穿。
奚应芷并未慌乱,定定地看了姚轻黄一眼,视线转而看向陈氏:
“祖母,孙女不是有意顶撞母亲,只是眼下重要的是将范嬷嬷治好,孙女的婚事并不好如此草率地决定。”
陈氏还未开口,背后的范云云忽而凄声道:“老夫人,这辈子夫人待我和善仁慈,芷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求您替我做主,为芷儿找个可托付的人吧。若不然我死也不瞑目啊!”
说着她哇地喷出一口血,越发显出气若游丝的模样。
陈氏猝不及防被范云云架了起来,想甩脸子,又碍于周围的百姓太多,只得扯出个笑。
范云云这模样太可怜,她若站在奚应芷那边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别人定然要议论她冷心冷肺。
“婆母。”姚轻黄往四周扫了一眼,飞快走到陈氏身边。
“宁远侯府的世子和姑娘也来了,咱们和侯府是姻亲,若叫他们知道咱们府上的女儿如此无情,咱们日后在宁远侯府面前要抬不起头了。”
陈氏立即心头一凛,果然见到一对锦衣华服的贵气兄妹站在人群中,脸色很是不好看。
乡下老太太最怕被亲家说嘴,原本还存有的几分犹豫瞬间变得坚定。
被陈氏歉疚的眸子一扫,奚应芷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素来知道范云云有一副好口才,没想到全都用在了算计自己身上。
终究是她太仁慈了,只想着和范云云疏远了也就罢了。
有些人,若不一脚踩死,便会如虫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恶心你。
“范嬷嬷情急胡言乱语,我却不敢就这么应下,宁公子和大姐姐关系匪浅,范嬷嬷难道就毫不顾忌吗?”
这话直如一记重雷,炸得所有人都在眼晕。
姚轻黄亦被这番话惊得面无人色,下意识便冲着奚应雪看去。
果然看到她脸上丝毫没有遮掩的嫉妒和来不及收回的情意。
竟是真的!
奚应芷趁热打铁又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是女子却也想效仿君子之行。宁公子和大姐姐有情,祖母还是成全该成全的人吧。”
姚轻黄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奚应雪一眼,咬牙怒道:“休要胡说八道,你大姐姐都已经定了亲,你胆敢如此抹黑她的名声,莫不是想找死!”
被她明晃晃地威胁,奚应芷丝毫心慌也无。
反正已经撕破脸,何妨撕得更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