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姣狐疑地看他一眼,并未多想,正色道:
“苏城城主与谈涿之间恐有勾结,早已布下了天牢地网,如今你我身处苏城,身边并无多少侍卫,若是城主派人追杀,定是难以逃脱。”
“你有何打算?”
谈襄敛眉思忖片刻,沉声道:“不必担忧,我既来了,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在得知你被抓走的当日,我便已经派人去暗查娄城主的底细,如今他的罪证已然收集完毕,而青影也去寻援兵了,此次哪怕杀不了谈涿,也足够你我全身而退。”
谢元姣沉默片刻,忽地拉住他的手,道:“苏城正是举办商会,各地商贾齐聚的繁华时候,若是贸然派兵前来,难免会影响这里的和乐日子。”
“擒贼先擒王,我有一法,可以先控制住谈涿。等到他认罪伏法后,其余如同娄城主这样的随从之辈便可轻易抓获。”
“什么法子?需要我做什么?”
谢元姣咬唇,眼神飘忽。
“……只需要我暂时留在这里——”
“不行!”
她还没说完,谈襄就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谈涿生性残暴,本就想将你当成牵制我的人质,你若是留下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动手?”
“此事,我绝不同意!”
他脸色冷硬,打定主意不答应此事。
谢元姣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咬咬牙,手缓慢地攀上他的脖颈,仰起带着羞意的面庞,放柔了声音,学着话本子里姑娘撒娇的模样,娇声道:“你就答应嘛~”
“我保证,绝不会出事~”
谈襄身子一僵,他是尝过怀中软糯滋味的,也正是因此,才格外难耐。
磅礴的欲念被狠狠压制在心里,哪怕额间已因为隐忍而滴下滚烫的热汗。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连忙避开视线,嗓音中带着低沉的欲涩,艰难道:“我绝不同意你去冒险。”
谢元姣泄气,忽地眼眸一闪,定在他的伤上。
——有了好主意。
“除了此事,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陛下,这几日我被谈涿掳来,可他却说你胸口上的伤并不是他所为,所以,陛下到底是如何受伤的?”
谈襄脸色微微滞住,这几日他忙着寻她的下落了,竟忘了她与谈涿在一块,交谈间肯定会提及此事。
一时间他竟找不出合适的托词。
沉默良久。
谢元姣眼底浮起嘲意,将他的衣领理好,淡淡道:“陛下有自己的谋划,有想做的事,臣妾也有,何必将话说的那么清楚呢?”
“这样都糊涂着,不是正好?”
谈襄喉咙一紧,几乎是惊慌地看着她,颤声开口道:“你,你说什么?”
谢元姣抬首轻笑,笑意缥缈,真伪难辨,可衬得她的样貌越加好看,犹如花上月,水中仙。
“陛下明白的。”
她笑意勾勒得越大,继续道:“不是吗?”
谈襄整颗心都震了震,眼中是愕然,是惶恐,是害怕。
他甚至不敢深究话中的意思,更不想她知道了多少。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和谢元姣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其中间距难以逾越。
双目对视间。
交杂传汇的更多是难以言喻的锋芒,狠狠扎在两人心上。
他们都生于京都的虎狼窝,锋芒算计藏于心,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依赖旁人,更难以言明心事。
只能佯装成糊涂客,沉溺在虚幻的梦中。
谈襄喉间发紧。
他知道,他不得不点头答应。
良久后,他终于将谢元姣拥入怀中,轻拍她单薄的后背,低喃道:“好,玉娘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甘愿做你手中一枚随意驱使的棋子。
谢元姣垂眸,想推开他的手抬了抬。
可最终还是放下,只落在温软的榻内。
她缓缓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忘却烦忧,那些事便等到未来的自己去处理吧。
至少此刻,做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而一滴不知谁流出的清泪,滴落在床间,晕染在一团纠缠不清的荷花绣样上。
晨起时,谈襄已经走了。
谢元姣睁开眼睛,神色有些恍惚。
她微侧头,手触及已经冰冷的身侧才反应过来——谈襄已经走了。
这时她才稍稍清醒,起身洗漱。
可没多久,外面却响起一阵叫喊。
有人焦灼呼唤:“快点把这大夫带过去,主子和萧姑娘又闹上了!”
下一刻,就有人推开门,直直拽住谢元姣往外拖。
等到了萧语嫣的屋内,看清里面全貌后,谢元姣呼吸一滞。
谈涿脸色铁青,鲜血染红他的侧脸,眼底的怒气像是荒山野兽被激怒后最直白的模样——只想不管不顾地杀了眼前人。
而萧语嫣脸色惨白,手执碎瓷片,腕上被割了长长一道,只差一点,便是致命伤。
她惊恐又执拗地拿着碎瓷片对着谈涿,好似只要他再靠近一点,今日就会多一具尸体,不是他的,就是她的。
谢元姣吓得不轻,上前制止:“谈涿,萧语嫣本就伤得极重,若是再不救治的话,恐怕待会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谈涿拳心紧攥,眼底情绪复杂,可最终却陡然放松力道,沉沉地看了萧语嫣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谢元姣松了口气,连忙指使人将这处修整好,她拿着药箱为萧语嫣包扎。
萧语嫣就像被人摄了神智般,唇色发白,双目无神,身子在轻微哆嗦着,久久难以回神。
直到屋内人全部退下,只留下专心上药的谢元姣和萧语嫣。
萧语嫣情绪晦暗,垂首看着谢元姣,忽然拉住她的袖口,轻声问道:“你想杀了谈涿吗?”
谢元姣一滞,诧异抬首。
此刻的萧语嫣衣衫凌乱,伤病让她整个人虚弱乏力,些许血渍还在粘连着她的发丝,狼狈潦草,却眼底却是骇人的,发亮的恨。
她坚定而缓慢地继续道:“我要杀了他。”
谢元姣怔住了,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萧语嫣对除了权势以外的东西,展露出如此浓烈,直白,鲜明的情绪,显出的恨意如同裹挟人的洪流,将人拖至地狱,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