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被取消后,谢首辅刚回谢府,还没来得及打听缘由,便听到了谢元姣晕倒的消息,连忙让人去寻稳妥可靠的大夫入府。
等谢元姣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入目便看到大夫按住她的脉,她捂住有些发沉的脑袋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谢父叹气道:“已经有三日了。”
随即,又问那大夫道:“她的身子如何?孩子……怎样?”
那大夫有些为难,良久又踌躇着开口道:“腹中胎儿无事,温养几日便好了,只是大小姐这几年是不是常做噩梦,梦中时常惊悸多汗?”
谢元姣眼神立刻警惕起来,收回自己的手腕,哑声道:“既然我没事,其余便不必再管了,你出去吧。”
谢相皱起眉,沉声道:“大夫,你继续说。”
大夫擦擦额间冷汗,恭敬道:“大小姐,许是幼年受过什么刺激,积年累月下有了心疾,常年被噩梦所困。”
谢相有些紧张:“可会危及性命?”
大夫有些犹豫:“这倒是不会。”
谢相松了口气,挥挥手道:“那便无事,你先下去吧。”
大夫愣了下,来回看看父女两人,终究闭上了嘴,恭敬退下。
谢元姣暗中伸手探着自己的脉象,确认无虞后,神色才略微缓和,抬首对着谢父道:“父亲可以出去了。”
谢父看着她冷漠的神情,心中泛起酸涩。
“大夫是我特意寻来的,你不必担忧孩子的事被宫中知道。”
“你……你顾好自己的身子。”
“嗯。”
谢元姣应下,便背过身躺下,一点不愿再搭理他。
谢父叹了口气,脚步蹒跚着离开。
屋内静默无声,谢元姣神色有些恍惚,手犹豫着摸上小腹。
久病成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情况。
病不在身而在心。
因此,她想尽办法逃离谢家,打算与家风清正,不允纳妾的崔家结亲。
若是与崔衍在一起,相互扶持,举案齐眉过一辈子,再不经历什么诡谲波涛,至少可保后半生安稳无虞。
可没想到她会入宫,遇到谈襄,还有了这个孩子。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让她心慌。
谢元姣目光沉沉地盯着某处,眼底忧思难以消退。
*
在谢家安稳过了几日后,谢元姣的身子总算渐渐好转了,可终日沉默寡言,不喜外出,像是回到了谢元珏刚离世的那段时日。
谢父忧心她的身子,特意下令让秋姨娘陪着她在府内散步。
午后,少见地露出了些太阳。
可依旧褪不去地上散发的寒意。
谢元姣坐在亭内,神色冷淡,只抬眸看着周遭景象。
秋姨娘被她晾在一旁,神色有些尴尬,直到秋姨娘亲生的庶女谢映走到亭内朝着她们行礼。
“给贵妃娘娘和姨娘请安。”
谢元姣淡淡扫了她一眼,只轻轻点头。
秋姨娘忙将谢映拉到身旁,满脸堆笑地道:“玉娘啊,今年映儿也要及笄了,你如今是贵妃,又受陛下宠爱,为她指个好人家应该不难。”
谢映推搡了秋姨娘一把,害羞道:“姨娘,你说什么呢。”
秋姨娘笑着道:“这丫头年纪小,还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婚嫁大事,她自己不关心,我这个做娘的不能不管。”
“映儿虽然名头只是个庶女,可这些年家中一直严厉教导她,哪怕是宫中的规矩也是懂的,不比旁人家的姑娘差,如今样貌又生得好,玉娘,你不如帮她选选?”
谢元姣漠然瞧了她一眼,淡淡道:“父亲是朝中首辅,所识青年才俊比我多得多,姨娘还是去问父亲吧。”
秋姨娘见她没瞧出自己的意思,咬咬牙,声音更谄媚了些。
“玉娘,姨娘的意思是想让你将映儿带到宫里,你想想,与其等后宫充盈了,旁人家的姑娘入宫分你的宠,不如选映儿,她最是乖巧懂事了,也听你的话。”
“你们两人毕竟同是谢家女,一道在宫中还有个照应。”
谢映低垂着脑袋不说话,脸颊和耳垂都红到了根底。
谢元姣正色看着她的模样,生出些兴味道:“谢映,你真的想入宫?”
谢映低低吭了声:“那日陛下送阿姐回府时,我悄悄看了一眼陛下……”
她的脸更红了。
秋姨娘眼睛一亮:“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正好今日贵妃就在这,为你做主讨个嫔位也不难——”
“姨娘。”谢元姣打断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沉声道:“你逾矩了。”
秋姨娘一怔。
“本宫是贵妃,你们不过是谢家的姨娘和庶女,且敢在本宫面前胡说八道?”
谢元姣眉眼间尽显威严,厉声训斥道:“青影,将她们压下去,什么时候跪满两个时辰,再放了。”
守在一旁的青影立刻领命,带着个侍卫随意一提,便将人带到尚有积雪的石子板路上跪着。
秋姨娘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
“谢元姣!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怪不得从小就没了亲娘,就连大公子都被你克死了!不知礼数,没有廉耻!”
……
青影额间青筋暴起,咬着牙,自作主张卸了她的下巴。
谢元姣没说什么,看了她们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亭内外的侍卫散开,给她留下一方安静天地。
身后忽地传来声音:“以往若有人提及你娘,你可不会这样轻拿轻放。”
谢父缓缓走到她身旁。
谢元姣目光不移,轻声道:“地上阴冷,跪满两个时辰足够她们受的了。”
“再说……”她嘲弄地笑笑:“她们本就是父亲派来敲打我的,不就是为了警告我,没有我也会有旁人,让我早点放弃这孩子,快点回宫笼络陛下,安稳度过这三年。”
“再怎么罚,又有何用?”
谢父身子僵了下,深深看她一眼道:“玉娘,你真的很聪明,不输于你兄长,若是个男子,为父必定举全谢家之力帮扶你。”
谢元姣轻声道:“父亲这话能骗住自己吗?”
“当年兄长从小就是京都城内有名的神童,长大更是惊才绝艳,闻名天下,不还是被你忌惮,怕他夺了你的权?”